卷十八 十八之二
《桑柔》,芮伯刺厉王也。芮伯,畿内诸侯,王卿士也,字良夫。○芮,如锐反,国名。
[疏]《桑柔》十六章,上八章章八句,下八章章六句。○笺“芮伯”至“良夫”。○正义曰:《书序》云:“巢伯来朝,芮伯作《旅巢命》。”武王时也。《顾命》“同召六卿,芮伯在焉”,成王时也。桓九年“王使虢仲、芮伯伐曲沃”,桓王时也。此又厉王之时。世在王朝,常为卿士,故知是畿内诸侯,为王卿士也。《书叙》注云:“芮伯,周同姓国,在畿内。”则芮伯姬姓也。杜预云:“芮国在冯翊临晋县。”则在西都之畿内也。《顾命》注“芮伯入为宗伯”。畿内而言入者,入有二义:若对畿内,则畿外为入,卫武公入相於周是也;若对在朝无封爵者,则有国者亦为入。毕国亦在畿内,《顾命》注亦云“毕公入为司马”,是也。文元年《左传》引此云:“周芮良夫之诗曰:‘大风有隧。’”且《周书》有芮良夫之篇,知字良夫也。
菀彼桑柔,其下侯旬。捋采其刘,瘼此下民。兴也。菀,茂貌。旬,言阴均也。刘,爆烁而希也。瘼,病也。笺云:桑之柔濡,其叶菀然茂盛,谓蚕始生时也。人庇阴其下者,均得其所。及已捋采之,则叶爆烁而疏,人息其下,则病於爆烁。兴者,喻民当被王之恩惠,群臣恣放,损王之德。○菀音郁。注同。又於阮反。旬如字,又音荀。捋,力活反。注同。瘼音莫。阴,於鸩反,本亦作“荫”。下同。爆,本又作“暴”,同,音剥。下同。烁,本又作“乐”,或作“落”,同,音洛,郭卢角反。濡,而转反。庇,必寐反,又音秘,本亦作“芘”,同。被,皮寄反。不殄心忧,仓兄填兮。仓,丧也。兄,滋也。填,久也。笺云:殄,绝也。民心之忧无绝已,丧亡之道滋久长。○仓,初亮反。注同。兄音况。注同。本亦作况。填音尘。
倬彼昊天,宁不我矜!昊天,斥王者也。笺云:倬,明大貌。昊天乃倬然明大,而不矜哀下民怨愬之言。○倬,陟角反。
[疏]“菀彼”至“我矜”。○毛以为,菀然而茂者,彼桑也。其叶稚而柔濡,故菀然茂盛。於此之时,人息其下,维均得荫,皆无暑热之患。及其捋而采之,其枝之叶刘然爆烁而稀疏,不复能蔽荫,炎日则病此其下所息之民矣。以兴王有明德,天下之民均得其恩。若有群臣放恣,损王之德,则困苦天下之民矣。今厉王之臣,皆以放恣损王,侵害下民,故使天下之民不能绝已其心中之忧。民所以不绝者,以民之丧亡之道滋益久长耳。言上行虐政不已,是民之亡道益长,所以心忧不复绝。又告王而诉之,倬然而尊大,譬彼昊天之王者,汝居民上,为民之父母,宁不於我而矜哀之?何为忍之而行此丧亡之政乎?○郑唯“倬彼昊天”为诉之上天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旬言”至“瘼病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言》云:“洵,均也。”某氏引此诗,李巡曰:“洵,遍之均也。”则旬是均之义,故云“言荫均也”。《释诂》云:“毗、刘、爆,烁也。”舍人曰:“毗、刘、爆,烁之意也。木枝叶稀疏不均为爆烁。”郭璞曰:“谓树木叶缺落荫疏爆烁也。”刘者,叶之稀疏爆烁之意,故云“爆烁而稀也”。“瘼,病”,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桑之”至“之德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菀彼捋采为异时之事,故以柔濡谓蚕始生时,爆烁谓过蚕之后。均得其所,谓俱蒙荫覆。病於爆烁,谓苦於炎热也。捋采是其人采之,非荫先薄,故以喻群臣恣损王,非王本恶也。然厉王之恶,实出本心,非必臣能损之,初时亦无所善。作者以君臣一体,助君为恶,故归咎於臣,以刺君耳。○传“仓丧”至“填久”。○正义曰:仓之为丧,其义未闻。况训赐也,赐人之物则益滋多,故况为滋也。《释言》云:“烝,尘也。”孙炎曰:“烝物久之尘。”则尘为久义。古者尘、填字同,故填得为久。○笺“殄绝”至“久长”。○正义曰:“殄,绝”,《释诂》文。民心之忧,忧此丧亡之道有时而遇,则民忧可与绝已之期。今滋益久长,故忧不绝已。此丧亡之道,正谓君之虐政。虐政方行不止,是丧亡之道滋益久长也。○传“昊天,斥王者”。○正义曰:传以荡荡上帝皆斥君王,故以此亦斥王者。○笺“倬明”至“之言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倬为明大之貌。此厉王暗乱,不得称倬然彼昊天,故易传以天为上天。此是下民怨诉上天之言。
四牡骙骙,旟旐有翩。乱生不夷,靡国不泯。骙骙,不息也。鸟隼曰旟,龟蛇曰旐。翩翩,在路不息也。夷,平。泯,灭也。笺云:军旅久出征伐,而乱日生不平,无国而不见残灭也。言王之用兵,不得其所,適长寇虐。○骙,求龟反。旟音舆。旐音兆。偏音篇,本亦作“翩”。泯,面忍反,又名宾反,徐又音民。隼,荀允反。適长,上丁历反,下丁丈反。
民靡有黎,具祸以烬。黎,齐也。笺云:黎,不齐也。具,犹俱也。灾馀曰烬。言时民无有不齐被兵寇之害者,俱遇此祸,以为烬者,言害所及广。○黎,力奚反。荩,才刃反,本亦作“烬”,同。
於乎有哀,国步斯频!步,行。频,急也。笺云:频,犹比也。哀哉,国家之政,行此祸害比比然。○比,毗志反,又如字。下同。《广雅》云:“频,比也。”
[疏]“四牡”至“斯频”。○毛以为,上文以丧乱忧心,此言可忧之事。厉王无道,妄行征伐,乘四牡之马骙骙然,建旟旐之旂有翩翩然,在於道路,常不息止。王本用兵,欲以除乱,但伐不得罪,而乱日生,不复能平之。王既不能平之,诸侯自相攻伐,无有一国而不见残灭,民悉被兵。今民或死或生,无有能齐一平安者。假有存者,俱是遭祸灾以为馀灭烬耳。言其时民众死多於生,以此故叹而伤之。於乎,有是可哀痛哉!国家行此困急於民之道,是可哀痛也。○郑唯以黎为不齐,言其时之民,无有不齐被兵寇者。又以频为比,言国家行此祸害比比然,言其行之不已也。馀同。○传“骙骙”至“泯灭”。○正义曰:骙骙,马行之貌。言其常行,则是不息也。“鸟隼曰旟,龟蛇曰旐”,《春官·司常》文。翩是旌旂行而舒张之貌,故重言翩翩也。旌旂止则纳之弢中,言其行而翩翩,是在路不息。以旂、马事异,故再言不息。《曲礼》云:“在丑夷不争。”夷是齐等之言,故为平也。《释诂》云:“泯、灭,尽也。”俱训为尽,故泯得为灭。○笺“军旅”至“寇虐”。○正义曰:四牡、旟旐是军行之物,乱生国灭是加兵之辞,故知此言军旅久出征伐也。王既不能平乱,则遍残诸国。诸侯强弱相陵,小者灭亡,大者残破,无国而不见残灭也。言王之用兵,不得其所,適所以益长寇虐也。○传“黎,齐”。○正义曰:黎,众也。众民皆然,是齐一之义。○笺“黎不齐”至“及广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黎为不齐,但义势当然,言无有不齐被兵寇加者耳。烬是燋烛既然之馀,以比兵寇灾害民之馀,故云“灾馀曰烬”,言其时之民得存性命者,皆死亡之馀。天下之民齐皆如此,言其害之所及者广也。○传“步,行。频,急”。○正义曰:步者,人举足,故为行也。事有频频而为者,皆急速,故为急也。○笺“频犹”至“比比然”。○正义曰:频频正是次比之义,故云“犹比”。上言丧亡之道滋益久长,此“斯频”副成上文,故为行此祸害比比然。
国步灭资,天不我将。靡所止疑,云徂何往?疑,定也。笺云:蔑,犹轻也。将,犹养也。徂,行也。国家为政,行此轻蔑民之资用,是天不养我也。我从兵役,无有止息时。今复云行,当何之往也?○传“疑,定”。○正义曰:疑音凝。凝者,安靖之义,故为定也。○蔑音灭。疑,鱼陟反。复,扶又反。下”不复考慎“同。
君子实维,秉心无竞。谁生厉阶?至今为梗。竞,强。厉,恶。梗,病也。笺云:君子,谓诸侯及卿大夫也。其执心不强於善,而好以力争。谁始生此祸者,乃至今日相梗不止。○梗,古杏反。好,呼报反。争,争斗之争。下同。
[疏]传“梗,病”。○正义曰:言其谁生厉阶,明是病於此恶,故以梗为病。笺云“相梗不止”,亦谓为病不已耳。
忧心{殷心}々,念我土宇。我生不辰,逢天僤怒。自西徂东,靡所定处。宇,居。僤,厚也。笺云:辰,时也。此士卒从军久,劳苦自伤之言。○{殷心},於巾反,樊光於谨反,《尔雅》云:“忧也。”僤,都但反,本亦作“亶”,同。卒,尊忽反。
多我覯<疒昬>,孔棘我圉。圉,垂也。笺云:<疒昬>,病也。圉当作“御”。多矣,我之遇困病。甚急矣,我之御寇之事。○<疒昬>,武巾反,一音昏。注同。圉,鱼吕反。
[疏]“忧心”至“我圉”。○毛以为,上言不知所往,此言在役而忧。我既不得还归,故皆怀忧,其心殷殷然顾念我之乡土居宅也。既不得归,故自伤我之生也不得时节,正逢天之厚怒,使我从西而往於东,无所安定而居处。是逢天怒时,故遭此劳役也。又自叹伤,多矣,我之所遇之病。言遇贫困之病多也。甚急矣,我之在於边垂。言己守边之劳甚也。○郑唯“圉”为“御寇”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宇,居。僤,厚”。○正义曰:屋宇所以居人,故宇为居。僤、亶音相近,义亦同。《释诂》云:“亶,厚也。”某氏曰:“《诗》云:‘俾尔亶厚。’是僤、亶同也。○笺“此士”至“之言”。○正义曰:既是士卒自伤,则念土宇者,自念己之乡土居宅也。王肃云:“乃念天下居土之不安。”其意以为,诗人广念天下。传既无说,笺意不然。○传“圉,垂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舍人曰:“圉,拒边垂也。”孙炎曰:“圉,国之四垂也。”此是行役所伤,自伤在边垂也。○笺“<疒昬>病”至“之事”。○正义曰:<疒昬>字从病,而以昏为声,是昏忽之病。笺读圉为御者,若守边垂,不得为无所定处,且云“我垂”,於文不足,故以为御寇之事。
为谋为毖,乱兄斯削。毖,慎也。笺云:女为军旅之谋,为重慎兵事也。而乱滋甚於此,日见侵削,言其所任非贤。○毖音秘。削,相略反。告尔忧恤,诲尔序爵。谁能执热,逝不以濯?濯,所以救热也。礼,亦所以救乱也。笺云:恤,亦忧也。逝,犹去也。我语女以忧天下之忧,教女以次序贤能之爵,其为之当如手持热物之用濯,谓治国之道,当用贤者。○濯,直角反。语,鱼据反。
其何能淑,载胥及溺。笺云:淑,善。胥,相。及,与也。女若云:此於政事,何能善乎?则女君臣皆相与陷溺於祸难。○难,乃旦反。下“患难”同。
[疏]“为谋”至“及溺”。○正义曰:此以王无贤辅,欲教之用贤。言观汝王为军旅之谋,为重慎兵事,虽心欲重慎,而谋虑不长,更使乱亡滋甚於此,日见侵削,皆由所任非贤,行之失理故也。故今告汝以忧天下之忧,诲汝次序贤能之爵,但能用贤人则无忧,可矣。所以然者,谁能执火热之物而去之不以水濯手者乎?言以水濯手,则可以止热以兴。谁能处危乱之国而治之不用贤人行礼者乎?以礼任贤则可以止乱。汝若谓我此言其於政事何能善乎?则汝君臣皆相与陷溺於祸难矣。以其拒谏无谋,故当至於灭亡。○传“毖,慎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女为”至“非贤”。○正义曰:以承上军旅之事,故知谋为军旅之谋,慎为重慎兵事也。厉王谋则失机,师出多败,为人所陵,故为乱滋甚,日见侵削。言其所任非贤也。○传“濯所”至“救乱”。○正义曰:襄三十一年《左传》引此诗乃云:“礼之於政,如热之有濯也。濯以救热,何患之有?”是以濯救热,喻以礼救乱也。必贤人乃能行礼,故笺云“治国之道当用贤”,以申足传意也。○笺“女若”至“祸难”。○正义曰:王肃以为,如今之政,其何能善,但君臣相与陷溺而已。如此,理亦可通。笺不然者,以此文承上告教之言,宜为不受之势,故以为假设拒已之辞,示之不可之状,以相者非一人之言,故以为君臣俱陷於祸难。
如彼溯风,亦孔之僾。民有肃心,荓云不逮。好是稼穑,力民代食溯,乡。僾,唈。荓,使也。“力民代食”,代无功者食天禄也。笺云:肃,进。逮,及也。今王之为政,见之使人唈然,如乡疾风,不能息也。王为政,民有进於善道之心,当任用之,反却退之,使不及门。但好任用是居家吝啬,於聚敛作力之人,令代贤者处位食禄。明王之法,能治人者食於人,不能治人者食人。《礼记》曰:“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聚敛之臣害民,盗臣害财。”○溯音素。僾音爱。荓,字又作“迸”,音普耕反,徐补耕反,本或作“拼”,同。逮音代,一音大计反。好,呼报反。注“但好”同。家,王申毛音驾,谓耕稼也。郑作“家”,谓居家也。下句“家穑惟宝”同。穑,本亦作“啬”,音色。王申毛谓收穑也。郑云:“吝啬也。”寻郑“家啬”二字本皆无“禾”者,下“稼穑卒痒”始从“禾”。乡,本又作“向”,同,许亮反。下同。唈,乌合反。令,力呈反。食,“不能治人者食人”,音嗣。
稼穑维宝,代食维好。笺云:此言王不尚贤,但贵吝啬之人,与爱代食者而已。
[疏]“如彼”至“维好”。○毛以为,王不任贤,政教暴虐,此伤而戒之。言王之为政,使人见之如彼向於疾风之时,亦甚可为之唈然,使人伤气而不能息。言王政之虐,逆於人心之甚也。此由王不任贤,故又陈而戒之。民有进於善道之心,王当任用,反却退之使去,不得及门,而维任小人,甚可伤也。又教王用人之法,当爱好是知稼穑艰难之人。有功於民者,使之代无功者食天禄,如此则王政善矣,民心乐之。所以然者,此知稼穑之事者,维为国之宝也。使能者代不能者食禄,维使政之好也,王何不择任之乎?○郑唯下四句为异。王既退贤者,使不及门,但好任是居家吝啬及聚敛作力之人,令代贤者处位食禄。又言王爱小人之甚。王见此居家吝啬之人,维以为宝,使此作力之人代贤者食禄,维以为好,以此故使政乱而民忧。○传“僾唈”至“天禄”。○正义曰:“僾,唈”,《释言》文。孙炎曰:“心唈也。”郭璞曰:“呜唈,短气也。”“荓,使”,《释诂》文。《夏官·司勋》云:“治功曰力。”则“力民”谓善人有力功加於民者也,故知“力民代食”,谓使代无功者食天禄也。禄是君之所授,而谓之天者,以上天不自治人,立官以治之,居官乃得食禄,是禄亦天之所与,故谓之天禄矣。“力民代食”,传既如此,则“好是稼穑”亦异於郑,当谓好是知稼穑艰难之人也。《论语》曰:“禹、稷躬稼而有天下。”《无逸》云:“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。”是君上之美事,故劝王好之也。王肃云:“当好知稼穑之艰难,有功力於民,代无功者食天禄。”是也。○笺“肃进”至“害财”。○正义曰:“肃,进。逮,及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唈者,风唈人气,故云“使人不能息”。息谓喘息。《论语》云“屏气似不息者”,是也。民有肃心,是民之善者,责王不能用善,故知“荓云不逮”者,是使之不得及门也。以仕进者得入君门,故谓不居位者为不得及门。《论语》云“从我於陈、蔡,皆不及门者”,是其事也。郑以文势“荓云不逮”是退贤,则“好是家啬”为进恶,故以家啬为居家吝啬。笺不言稼当为家,则所授之本先作家字也。孔子曰:“如有周公之才之美,使骄且吝,其馀不足观也已。”居家吝啬,为人之恶行,不宜好之也。聚敛作力之人而用心作力也,直言力民,不言作力之事,而知於聚敛之事作力者,《论语》曰:“季氏富於周公,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,非吾徒也。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。”是孔子大疾聚敛之臣也。《礼记》云:“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”是聚敛之臣,臣之恶行者也。以厉王贪而重赋敛,故知所爱力民,其为已作力於民。为君作力於人,唯聚敛耳,故知“力民代食”是使聚敛作力之人代贤者食禄也。明王之法,能治人者食於人,谓居官受禄,取食於人也。不能治人者食人,谓出其赋税,养食贤人也。此文《孟子》有其事。言此者,解恶人不宜代贤人食禄之意也。所引《礼记》者,《大学》文也。盗者避忌主人,有时而窃。聚敛则恃公作威,征责不已,故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何者?聚敛之臣则害民,盗臣则止害财。财轻於民,敛甚於盗,然则聚敛之臣,王政之大害。而《乐记》云:“君子听笙竽箫管之声,则思畜聚之臣,复思得之”者,彼谓在官主掌畜积受纳输税,若载师、仓人之类,非冉求之辈横敛下民。且《乐记》云“畜聚”,不言“聚敛”,与此异也。○笺“此言”至“而已”。○正义曰:重举此文,明是责王之贵好之也。传于上文既异于郑,则此亦不同矣。王肃云:“能知稼穑之事,唯国宝也。使能者代不能者食禄,则政唯好。”传意当然。
天降丧乱,灭我立王。降此蟊贼,稼穑卒痒。笺云:灭,尽也。虫食苗根曰蟊,食节曰贼。耕种曰稼,收敛曰穑。卒,尽。痒,病也。天下丧乱,国家之灾,以穷尽我王所恃而立者,谓虫孽为害,五穀尽病。○蟊,莫侯反,《说文》作“蟊”。庠音羊。孽,鱼列反,《说文》作“”,云:“衣服歌谣:草木之怪谓之妖,禽兽虫蝗之怪谓之。”
哀恫中国,具赘卒荒。靡有旅力,以念穹苍。赘,属。荒,虚也。穹苍,苍天。笺云:恫,痛也。哀痛乎,中国之人,皆见系属於兵役,家家空虚,朝廷曾无有同力谏诤,念天所为下此灾。○侗音通,本又作“恫”。赘,之芮反,又拙税反。穹,起弓反。朝,直遥反。下皆同。与音馀。下“所行者恶与”同。
[疏]“天降”至“穹苍”。○正义曰:言天以王贪酷之政,故下此死丧乱国之灾,以灭尽我所恃立以为王者之物,谓灾害五穀也。又说灾害之事,降此蟊贼残食苗稼之虫,食民所敛种之稼穑,莫不尽被病害,是灭我立王也。既天灾如此,以致兵乱。可哀痛哉,今中国之人,俱见系属於兵役,家家尽皆空虚,是深可哀矣。何谓汝之朝廷群臣,无有欲众力一心,共谏争王,以念止此穹苍上天所下之灾者乎!○笺“灭尽”至“尽病”。○正义曰:“灭,尽”,《释诂》文。“虫食根曰蟊,食节曰贼。”《释虫》文。“卒,尽。痒,病”,亦《释诂》文。以此经文势相接於“灭我立王”之下,即言虫灾病穀,则知灭我立王者,是灭穀也。故笺辨之,穷尽我王所恃而立者,正谓虫灾为害五穀。尽病以言尽,故知总五穀也。○传“赘属”至“苍天”。○正义曰:赘,犹缀也,谓系缀而属之。《长发》云:“为下国缀旒。”襄十六年《公羊传》曰:“君若缀旒。”然是赘、缀同也。《孟子》曰:“太王属其耆老。”《书传》云:“赘其耆老。”是赘为属。《汉书》谓男子在妇家为赘婿,亦此义也。“穹苍,苍天”,《释天》文。李巡曰:“古时人质,仰视天形穹隆而高,色苍苍然,故曰穹苍。”是也。○笺“恫痛”至“此灾”。○正义曰:“恫,痛”,《释言》文。以赘是系属,民所系属唯兵耳,故知系於兵役。家家尽空虚矣,言悉从行也。旅训众也,故知“靡有旅力”,责朝廷曾无众同力谏争,念天所为下此灾也。众力则非一人所能,故总之而云“靡有”者,责其无有发此心者。
维此惠君,民人所瞻。秉心宣犹,考慎其相。相,质也。笺云:惠,顺。宣,徧。犹,谋。慎,诚。相,助也。维至德顺民之君,为百姓所瞻仰者,乃执正心,举事徧谋於众,又考诚其辅相之行,然后用之。言择贤之审。○相,毛如字,郑息亮反。徧音遍。下同。行,下孟反。下“荼毒之行”、“悖逆之行”、“民之行”皆同。
维彼不顺,自独俾臧,自有肺肠,俾民卒狂。笺云:臧,善也。彼不施顺道之君,自多足独谓贤,言其所任之臣皆善人也。不复考慎,自有肺肠行其心中之所欲,乃使民尽迷惑如狂,是又不宣犹。○肺,本又作“胇”,芳废反。
[疏]“维此”至“卒狂”。○毛以为,上责王不任贤,此言不能任意。维此至德顺民之君,为百姓民人之所瞻仰者,乃执正其心,遍谋於众,又稽考诚信,用其贤明之有美质者以为臣。维彼不施顺道於民之君,自独用己心,谓己所任使之臣皆为善人,不复详考善恶,更求贤人,自以己有肺肠,行心所欲,不谋於众人,任用恶人,乃使下民化之,尽皆迷惑如狂人,是不谋於众,无可瞻仰也。○郑唯考诚其辅相之行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相,质”。○正义曰:传读“相”如金玉其相,故以为质,谓大贤之人有美质者。其考慎之义亦当与笺同。○笺“惠顺”至“之审”。○正义曰:“惠,顺。宣,徧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慎,诚”,《释诂》文。以相为相导之相,故为助也。秉训为执,犹训为谋。君之用臣,必谋之朝廷,故云“执正心举事必谋於众”。假使众虽同举,或言非诚信,又当考察诚信其辅相之行,知其实善,然后用之。言其择贤之审,谓顺民之君能如此也。○笺“臧善”至“宣犹”。○正义曰:“臧,善”,《释诂》文。此经之“顺”犹上“惠”也。上言惠君,知此不顺者,不施顺道之君也。独者,自以巳身独有才智,谓众人之所不及,故云“自多足独谓贤”。言此人自多其事,以己为足,无所假人,独自谓己贤,若皇父、孔圣是也。身实不贤,专己自任,则迷於是非,不知善恶。所使实非善人,信其谄谀之语,即言所任使之人皆为善人,不如惠君考慎也。肺肠,五脏之物,言之以表其心,故云“自有肺肠,行其心之所欲”。但所欲不得於道,以之行化,使之迷惑如狂,是又不如惠君宣犹之也。言“又”者,对不考慎为文也。上先宣犹,而后考慎,此反上文而倒者,以此二者经文大小不类。上云“民人所瞻”,此当有民人不瞻之意。此云“俾民卒狂”,上应有使民得理之意。文既不同,故互相先后。臣实不善而谓之为善,是不考慎。自行所欲,不谋於众,是不宣犹。故笺随文所反而引以譬之,故与上文倒也。
瞻彼中林,甡甡其鹿。朋友已谮,不胥以穀。甡甡,众多也。笺云:谮,不信也。胥,相也。以,犹与也。穀,善也。视彼林中,其鹿相辈耦行,甡甡然众多。今朝廷群臣皆相欺背,皆不相与以善道,言其鹿之不如。○甡,所巾反,《声类》云:“聚貌。”谮,子念反,本亦作“僣”。“相辈”,一本作“相配”。背音佩。卒章同。
人亦有言:“进退维谷。”谷,穷也。笺云:前无明君,却迫罪役,故穷也。○罪役,一本作“罢役”。罢音皮。
[疏]“瞻彼”至“维谷”。○正义曰:此责臣不相信,令百姓困穷。言视彼中林之处,乃见甡甡然众多者,是其群鹿。鹿乃走兽,犹以其类相善,辈偶而行,以喻朝廷群臣,亦当以善相与,共处官位。何为今汝群臣朋友,皆以此僣差,情不相信,不肯相告以善道者?是乃鹿之不如也。既政恶如此,上下有害。古之贤人亦有言曰:无道之世,其民前无明君,却迫罪役。其进与退,维皆困穷。此即今时是也。○传“甡甡,众多”。○正义曰:甡即诜字。诜诜,群聚之貌,故为众多也。○笺“谮不”至“不如”。○正义曰:谗僣是伪妄之言,故为不信也。“胥,相”,《释诂》文。“以,犹与”者,解“以穀”之义也。“穀,善”,亦《释诂》文。事有相对,势有相反。言朋友不信,不相与善道,则鹿之甡甡者为相亲善矣,故言鹿相辈类偶匹,为相亲善之意。群臣皆相欺背,不相与善,是则不能甡甡,故言鹿之不如。○传“谷,穷”。○正义曰:谷谓山谷,坠谷是穷困之义,故云谷,穷。○笺“前无”至“故穷”。○正义曰:人君是施政之本,民心所向,故以为前。罪役是既施之后,民心所畏,故以为却。以此,故进退有穷也。王肃云:“进不遇明君,退不遇良臣,维以穷。”笺不然者,以臣之佐君,共成其恶,不宜分之为二,故以施政本末为进退。
维此圣人,瞻言百里。维彼愚人,覆狂以喜。瞻言百里,远虑也。笺云:圣人所视而言者百里,言见事远而王不用。有愚闇之人,为王言其事,浅且近耳,王反迷惑信用之而喜。○覆,芳服反。下及注除“覆荫”字皆同。狂,王居况反,郑求方反。为,于伪反。
匪言不能,胡斯畏忌?笺云:胡之言何也。贤者见此事之是非,非不能分别皂白言之於王也。然不言之,何也?此畏惧犯颜得罪罚。○别,彼列反。皂,在早反。
[疏]“维此”至“畏忌”。○正义曰:此又言王亲愚远圣,而贤者不敢言之。维此圣而通知之人,其所观视而言者,乃远知於百里之事,而王不宠用之。维彼愚而蔽闇之人,其所观视而言者,乃远不过知於分寸之理,今王反迷惑以欢喜用之。贤者见王如是,实能辩其善恶,非是言之不能,其实能辩言之,而不肯言之者,何乎?此乃畏惧犯颜得罪,故不敢言之。刺王宠爱愚人,虐而拒谏。
维此良人,弗求弗迪。维彼忍心,是顾是复。迪,进也。笺云:良,善也。国有善人,王不求索,不进用之。有忍为恶之心者,王反顾念而重复之,言其忽贤者而爱小人。○迪,徐徒历反。索音色。
[疏]传“迪,进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国有”至“小人”。○正义曰:王不求索者,谓不肯求访搜索而觅之,假得,又不肯进用之,故分为二也。顾念,谓初即见顾眷而念爱之,既用为官,又复重而升进之,故亦分为二。维顾小人,不求进贤者,言其忽贤者而爱小人。
民之贪乱,宁为荼毒。笺云:贪,犹欲也。天下之民,苦王之政,欲其乱亡,故安为苦毒之行,相侵暴愠恚使之然。○荼音徒。愠,纡运反。
[疏]笺“贪犹”至“之然”。○正义曰:贪欲皆是意之所思,故云贪犹欲也。民性本好安宁,今所以贪欲乱亡者,以疾苦王者之政,欲使天下之乱,得丧灭此王也。荼,苦,叶毒者。螫虫、荼毒皆恶物,故比恶行。天下之民苦王之政,民欲其乱亡,故安然而为此恶行,以相侵暴,谓强陵弱,众暴寡也。此非民之本性,乃由愠恚王者使之然也。
大风有隧,有空大谷。隧,道也。笺云:西风谓之大风。大风之行,有所从而来,必从大空谷之中。喻贤愚之所行,各由其性。○大,毛如字,郑音泰。隧音遂。
维此良人,作为式穀。维彼不顺,征以中垢。中垢,言闇冥也。笺云:作,起。式,用。征,行也。贤者在朝则用其善道,不顺之人则行闇冥,受性於天,不可变也。○垢,古口反。
[疏]“大风”至“中垢”。○正义曰:上言王用恶人,此又云恶有本性,不可变改。言大风所从之来,自有其道,乃从彼有空大谷而来也。以喻贤愚所为之行,亦自有其本,乃由彼有禀天性而然。由善恶自有本性,所行各依其本。维此善德顺道之人,其所起为之事,皆用其善道,行昭明之德。维彼反道不顺之人,其所行作之事,皆不以其善,用闇冥之行。是各受天性,不可改移。刺王用此不移之恶,使行政乱民。○传“隧,道”。○正义曰:隧者,道之别名。襄二十五年《左传》曰:“当陈隧者,井堙木刊。”谓当陈道也。○笺“西风”至“其性”。○正义曰:“西风谓之大风”,《释天》文。彼大作泰。孙炎曰:“西风成物,物丰泰也。”以下文说良人与不顺之人性行,故知喻贤愚各由其性。○传“中垢,言暗冥”。○正义曰:垢者,土处地中而有垢,故以中垢言暗冥也。
大风有隧,贪人败类。听言则对,诵言如醉。类,善也。笺云:类,等夷也。对,答也。贪恶之人,见道听之言则应答之,见诵《诗》、《书》之言则冥卧如醉。居上位而行此,人或效之。○败,伯迈反。注同。应,应对之应。
匪用其良,覆俾我悖。覆,反也。笺云:居上位而不用善,反使我为悖逆之行,是形其败类之验。○悖,蒲对反。
[疏]“大风”至“我悖”。○毛以为,大风之来也有道,以喻贪人之所为也有性。贪人有此恶行,败於善道,又言其败善之事。见彼道听之言则应答之,见诵《诗》、《书》之言则眠卧如醉。居上而为此行,令使下民效之,非能听用其言,反使我下民效之为悖逆之行,是以恶行败善也。○郑唯类为等夷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类,善也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类等”至“效之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贪者恶行,自然反善,不宜言败善也。类者比类,故为等夷,谓尊卑齐平朝廷之人。《礼记》注引四皓曰:“陛下之等夷。”亦谓尊卑等也。听言与诵言相对,诵言是诵习《诗》、《书》之言,则听言非典法之言,故以为道听之言,即《论语》所谓“道听涂说”者也。贪人之识,不能鉴远闻。浅近之言,合其志意,则应答之。见诵《诗》、《书》之言,非心所解,则眠卧如醉。《乐记》魏文侯自言端冕而听古乐,唯恐卧。《史记》称商鞅说秦孝公以帝道,孝公睡而弗应。皆是心所不悟,如醉然也。民之所为,皆效君上,故云“居上位而行此,人或效之”。言或者,容其不必尽然。○笺“居上”至“之验”。○正义曰:居上位而不用善,即上“诵言如醉”,是也。由其不能用善,并皆用恶,此恶行以教下民,令民效之,是使我为悖逆之行。诗人言此事者,是以形见其败类之验也。败类者,谓败其朝廷等类。此使民为恶行,则非其等类,而以此为败类验者,以善人与恶人为类,善人欲教人为善,今恶人教人为恶,是善者败也,故为败验。
嗟尔朋友,予岂不知而作。如彼飞虫,时亦弋获。笺云:嗟尔朋友者,亲而切瑳之也。而犹女也。我岂不知女所行者,恶与直知之。女所行如是,犹鸟飞行自恣东西南北时,亦为弋射者所得。言放纵久无所拘制,则将遇伺女之间者,得诛女也。○间如字,又音闲。
既之阴女,反予来赫。赫,炙也。笺云:之,往也。口距人谓之赫。我恐女见弋获,既往覆阴女,谓启告之以患难也,女反赫我,出言悖怒,不受忠告。○阴,郑音荫,覆荫也。王如字,谓阴知之。赫,毛许白反,光也。与“王赫斯怒”同义。本亦作“嚇”,郑许稼反。《庄子》云:“以梁国嚇我。”是也。难,乃旦反。
[疏]“嗟尔”至“来赫”。○正义曰:上既言贪人败善,故又责此贪人。嗟乎!汝朋友谓朝廷臣等,我岂不知汝之所行者为恶与?言已知其恶也。为恶不已,如彼翻飞之虫,恃其羽翮之力,自恣东西南北,有时亦为弋者所获。言贪人恃此诈伪之智,自恣侵害良善,有时亦将为所诛。恐汝见诛之,故既以善言往覆荫汝,谓告之患难,使之改行。汝何为反於我来嚇然而拒我也?言其不受忠告,必将诛灭。○笺“嗟尔”至“诛女”。○正义曰:此言朋友还是上之贪人,贪人非诗人所亲,而谓之朋友者,意欲亲而切瑳之,故以朋友言之。经言飞虫,笺言飞鸟者,为弋所获,明是飞鸟。虫是鸟之大名,故羽虫三百六十,凤皇为之长,是鸟之称虫者也。放纵久无所拘制,谓侵害善人,作恶不已,则将有人伺汝之閒暇诛汝。谓知其间隙,发扬其罪,告王使诛之也。○传“赫,炙”。○正义曰:来赫者,言其拒己之意,故转为嚇,与“王赫斯怒”义同,是张口瞋怒之貌,故笺以为口拒人谓之嚇。定本、《集注》毛传云:“赫,炙也。”王肃云:“我阴知汝行矣,乃反来嚇炙我,欲有以退止我言者也。传意或然。俗本误也。
民之罔极,职凉善背。凉,薄也。笺云:职,主。凉,信也。民之行失其中者,主由为政者信用小人,工相欺违。○凉,毛音良,郑音亮。下同。为民不利,如云不克。笺云:克,胜也。为政者害民,如恐不得其胜,言至酷也。○酷,口毒反。
民之回遹,职竞用力。笺云:竞,逐也。言民之行维邪者,主由为政者逐用强力相尚故也。言民愁困,用生多端。○邪,似嗟反。
[疏]“民之”至“用力”。○毛以为,上既为不善政,使民俗亦败。言下民之为此,无中和之行,主为偷薄之俗,唯善於相欺背之事,是由上行恶政,故使之然。在上行政,为民所不利者,如云恐畏不胜其人者然。言其尽力为酷,唯恐不胜也。上以虐政临下,下则奸巧避责。今下民之行皆邪僻矣,主为竞逐用力。言民皆以力相陵,由上化然也。○郑以为,民之无中正者,主由在上信用小人之工善於相欺背者。下二句言民之所以邪僻,主由为政竞逐用力,唯以强力相尚,务胜其民,故下民愁苦,皆为邪僻也。馀同。○传“凉,薄”。○正义曰:凉者,薄之别名。庄三十二年《左传》曰:“虢多凉德。”谓虢君薄德,是凉为薄也。王肃云:“民之无中和,主为薄俗,善相欺背。”传意当然。此传以凉为薄,职谓民所主为,则下云“职竞”、“职盗”,皆是民之所主,不得与郑同。○笺“职主”至“欺违”。○正义曰:“职,主。谅,信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笺以民之为恶,由政不善,则所言职者,皆主由君政,不宜为民意所主,故易传以谅为信。由为政者信用小人之工相欺违者,以此故下民皆无中正,学相欺违也。善其事曰工,故以工解善。○笺“竞逐”至“多端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言》云:“竞、逐,强也。”俱训为强,故竞得为逐。逐用强力相尚者,谓有强力,能威服下民者,则尊尚之。以此相尚,则在位者皆竞为强,故下民愁困。用此之故,各生多端。多端即邪僻是也。毛以职竞用力为民所主为,则是民主相与竞用力为邪僻也,故王肃云“今民之为邪僻,乃主相与竞用力为之”,是也。
民之未戾,职盗为寇。戾,定也。笺云:为政者主作盗贼为寇害,令民心动摇不安定也。○令,力呈反。凉曰不可,覆背善詈。笺云:善,犹大也。我谏止之以信,言女所行者不可。反背我而大詈。言距已谏之甚。○詈,力智反。
虽曰匪予,既作尔歌。笺云:予,我也。女虽牴距己言,此政非我所为。我已作女所行之歌,女当受之而改悔。○牴距,都礼反。距或作拒。
[疏]“民之”至“尔歌”。○毛以为,由上非理化民,故下民之心未能安定矣。今民心皆主作盗贼,相为寇害,是未得安定矣。以民之不定,故我以信言谏王曰:汝所行者,於理不可。望王受而用之,反背我而大骂詈,拒己作此恶事,云非己所为。汝虽言曰:此恶政非我所为。我知汝实为之,已作汝所为之歌,歌汝之过。汝当受而改之。○郑唯上一句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戾,定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戾、定,止也。”俱训为止,是戾得为定。○毛以职盗为寇,为民所主行,则是民自作盗贼相寇害也。
《桑柔》十六章,八章章八句,八章章六句。
《云汉》,仍叔美宣王也。宣王承厉王之烈,内有拨乱之志,遇灾而惧,侧身修行,欲销去之。天下喜於王化复行,百姓见忧,故作是诗也。仍叔,周大夫也。《春秋》鲁桓公五年,“夏,天王使仍叔之子来聘”。烈,馀也。○云汉,天河也。自此至《常武》六篇,宣王之《变大雅》。仍,而升反。拨,半末反。行,下孟反。销音消。去,起吕反。复,扶又反。下注“复重”并篇末注同。见忧,并如字。徐“忧,於救反”。
[疏]“《云汉》八章,章十句”至“是诗”。○正义曰:《云汉》诗者,周大夫仍叔所作,以美宣王也。以宣王承其父厉王衰乱之馀政,内有治乱之志,遇此旱灾,而益忧惧,侧己身以修德行,欲以善政而销去之。天下之民见其如此,喜於王者之化复得施行。百姓见王所忧矜,故仍叔述民之情,作是《云汉》之诗以美之也。必本之於厉王之烈者,为拨乱张本,明宣王悼父之非,自力为善,己有拨乱之心志,遇灾而益忧惧,见其忧民之情深也。拨乱者,以前有衰乱,欲治理之。哀十四年《公羊传》曰:“拨乱世,反诸正,莫近於《春秋》。”何休云:“拨犹治也。其意言,《春秋》拨乱而作,欲治此乱世,使反诸正道。”是拨乱为治乱也。遇灾,谓旱灾,即经“旱既太甚”,是也。侧者,不正之言,谓反侧也。忧不自安,故处身反侧,欲行善政以消去此灾也。喜於王化复行者,厉王之乱,王化不行,宣王施布王化,故喜其复行。经称忧其旱灾,为之祈祷,即是王化行也。王之忧旱,正为百姓,是天下百姓见被忧矜,非百官也。宣王遭旱早晚及旱年多少,经传无文。皇甫谧以为,宣王元年,不藉千亩,虢文公谏而不听,天下大旱,二年不雨。至六年乃雨。以为二年始旱,旱积五年。谧之此言,无所凭据,不可依信。经八章皆言王之忧旱,百姓喜之之事。○笺“仍叔”至“烈馀”。○正义曰:仍氏,叔字。《春秋》之例,天子公卿称爵,大夫则称字。此言仍叔,故知大夫也。桓五年夏,“天王使仍叔之子来聘”,则《春秋》经也。引之者,证此仍叔是天子大夫也。以《史记》考之,桓之五年,上距宣王之崩七十六年,至其初则百馀年也,未审此诗何时而作。为别人可也。何则?《春秋》之世,晋之知氏世称伯,赵氏世称孟,仍氏或亦世称,字叔,为别人可也。“烈,馀”,《释诂》文。
倬彼云汉,昭回于天。回,转也。笺云:云汉,谓天河也。昭,光也。倬然天河水气也,精光转运於天。时旱渴雨,故宣王夜仰视天河,望其候焉。○倬,陟角反,王云:“著也。”《说文》云:“著,大也。”愒,苦盖反,贪也,本又作“渴”,苦葛反。篇末同。王曰於乎,何辜今之人!天降丧乱,饥馑荐臻。荐,重。臻,至也。笺云:辜,罪也。王忧旱而嗟叹云:何罪与,今时天下之人!天仍下旱灾,亡乱之道,饥馑之害,复重至也。○饥音饥,又音机。馑,其靳反。荐,在见反。臻,侧巾反。重,直用反。下同。与音馀。下“所困与”、“精诚与”、“杀我与”同。
靡神不举,靡爱斯牲。圭璧既卒,宁莫我听!笺云:靡、莫,皆无也。言王为旱之故,求於群神,无不祭也。无所爱於三牲,礼神之圭璧又已尽矣,曾无听聆我之精诚而兴云雨。○听,依义吐定反,协句吐丁反。为,于伪反。下“为旱”同。聆音零。
[疏]“倬彼”至“我听”。○正义曰:於时旱灾已甚,王忧念下民,夜仰视天,瞻望雨候,见倬然而明大者,彼天之云汉,其水气精光转运於天,未有雨徵。王乃言曰:於乎,可嗟叹,我何罪乎!我今时之人何罪而为天所罚?乃使上天下此丧乱之灾,使饥馑之害频频重至也。无罪,故以诉之。又言己为旱之故,祈祷明神,无有神不求而举祭之者。言其遍祭群神。又无爱於此三牲,言其不吝牲物。又礼神圭壁既已尽矣,言己牲玉不爱,精诚又甚。何为诸神曾无於我而见听聆、欲加祐助者,而使其旱灾若此也!○笺“云汉”至“候焉”。○正义曰:此云汉与《大东》天汉为一,故云天河也。“昭,光”,《释诂》文。《河图括地象》云:“河精上为天汉。”是天河河水光之精气也。望其候者,谓望天之星辰及风云之气,冀见雨之征候也。惟言望云汉者,以天河水气与雨为类,睹天之水气,伤地之无雨。宣王意在天河,故作者持言焉。○传“荐,重。臻,至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言》云:“荐,再也。”僖十三年《左传》曰:“晋荐饥。”《释天》云:“仍饥为荐。”此荐与荐,字异义同,故为重也。“臻,至”,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辜罪”至“重至”。○正义曰:“辜,罪”,《释诂》文。天仍下旱灾乱亡之道,正谓旱是乱亡之道理也。定本、《集注》“仍”字皆作“乃”字。宣王遭旱,非止一年,故皇甫谧以为旱积五年。五年之言,未知信否。要言饥馑荐臻,必是连年不熟,故云“饥馑之害,复重至也”。○笺“言王”至“云雨”。○正义曰:求於群神,无所不祭,即下经所陈上天下地,从郊至宫之类也。《大司徒》“以荒政十有二,聚万民。其有一曰索鬼神”。注云:“荒,凶年也。郑司农云:‘索鬼神者,求废祀而修之。《云汉》之诗所谓靡神不举,靡爱斯牲,是也。’”下传亦云:“国有凶荒,则索鬼神而祭之。”是遭遇天灾,必当广祭群神。神皆用牲祭之,故言“靡爱斯牲”。遍祈群神,所祭者广。天地五帝,当用特牲。其馀诸神,或用太牢,或用少牢。三牲皆用,故言无所爱於三牲也。祭神又用玉器,《春官·大宗伯》“以玉作六器,以礼天地四方。以苍璧礼天,以黄琮礼地,以青圭礼东方,以赤璋礼南方,以白琥礼西方,以玄璜礼北方。”《典瑞》云:“四圭有邸以祀天,两圭有邸以祀地,祼圭有瓒以祀先王,圭璧以祀日月星辰,璋邸射以祀山川。”皆是祭神所用,故云“礼神之圭璧已尽矣”。礼神之圭器,自有多名,言圭璧为其总称。以三牲用不可尽,故言“无爱”。圭璧少而易竭,故言“既尽”。庄二十五年《左传》曰:“凡天灾有币无牲。”而此云“靡爱斯牲”者,设文之意,各有所主。彼因日食大水而发。此言天之见异,所以谴告人君,只欲令改过修善,非为求人饮食而降此灾异。於时鲁不罪己修政,谓天求饮食,而用牲祭之,望天不为咎,故传据正礼,诸侯当用币於社以告请,上公伐鼓於朝退以自责,不宜用牲於社与之饮食,故云“有币无牲”,谓救止天灾,告社之法不当用牲也。至於水旱荐至,祷祀群神,以祈福祥,遏止灾沴者,则不得不用牲也。何则?司徒荒政索鬼神,谓祭祀之也。若不以牲祭,索之何也?《祭法》曰:“堙少牢於泰昭,祭时也。禳祈於坎坛,祭寒暑也。王宫,祭日也。夜明,祭月也。幽禜,祭星也。雩禜,祭水旱也。”注云:“凡此以下,皆祭用少牢。寒暑不时,或禳之,或祈之。”是说祈祷之祭用牲也。又《春官·太祝》“掌六祈以同鬼神示,类、造、禬、禜、攻、说”。注云:“造、类、禬、禜皆有牲。攻、说用币而已。”是天灾祈祷有用牲也。岁或水旱,皆是上天之为,假祭群神,未必能已。圣王制此礼者,何哉?将以灾旱不熟,必至於死。人君为之父母,不可忍观穷厄,固当责躬罪己,求天祷神,罄忠诚之心,为百姓请命。圣人缘人之情,而作为此礼,非言祈祷必能止灾也。徒以民情可矜,不得不为之祷。祷而无雨,不得不诉於神耳。
旱既大甚,蕴隆虫虫。蕴蕴而暑,隆隆而雷,虫虫而热。笺云:隆隆而雷,非雨雷也,雷声尚殷殷然。○大音泰,徐他佐反。下“大甚”并同。蕴,纡粉反。本又作“煴”,纡文反。《韩诗》作“郁”,同。虫,直忠反,徐徒冬反,《尔雅》作“蛊”,云“熏也”。郭又徒冬反。《韩诗》作“烔”,音徒东反。殷,於谨反,或如字。然一本作“雨雷之声当殷殷然”。不殄禋祀,自郊徂宫。上下奠瘗,靡神不宗。上祭天,下祭地,奠其礼,瘗其物。宗,尊也。国有凶荒,则索鬼神而祭之。笺云:宫,宗庙也。为旱故絜祀不绝,从郊而至宗庙,奠瘗天地之神,无不齐肃而尊敬之。言徧至也。○奠,徒荐反。瘗,於例反,埋也。索,色白反。齐,侧皆反,本亦作“斋”。徧音遍。
后稷不克,上帝不临。耗斁下土,宁丁我躬!丁,当也。笺云:克当作刻。刻,识也。斁,败也。奠瘗群臣而不得雨,是我先祖后稷不识知我之所困与?天不视我之精诚与?犹以旱耗败天下,为害曾使当我之身有此乎?先后稷,后上帝,亦从宫之郊。○耗,呼报反,《韩诗》云:“恶也。”斁,丁故反,《说文》、《字林》皆作“<歹睪>”。
[疏]“旱既”至“我躬”。○毛以为,皆述宣王之辞。言天雨不降,旱势已太甚矣。其暑气蕴蕴然,雷声隆隆然,热气爞々然。酷热如此,无复雨意,故我勤於请祷,不绝其絜敬之祭。既祀天於郊,又从郊而往至宗庙之宫,以次而祭,未尝绝已。其祭之礼,则上祭天,下祭地,而天则奠其礼,地则瘗其物。从此以至於百灵,无神而不斋肃尊敬之者。言皆尊敬之。我精诚如此,雨泽不降,是先祖后稷不能福祐我也,皇天上帝不能临飨我也。若稷能祐我,天意临我,则应助我以福,何故以此旱灾,耗败天下土地之国,曾使正当我身有此旱乎?○郑唯不克、不临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蕴蕴”至“而热”。○正义曰:蕴蕴,暑气附人之气,故云“而暑”。温字定本作“蕴”。隆隆是雷声不绝之状,故云“而雷”。爞々是热气蒸人之貌,故云“而热”。以蕴、隆貌状宜重言,故复言之也。暑热大同。蕴,平常之热,爞々又甚热,故暑热异其文。《释训》云:“爞々,薰也。”郭璞曰:“旱热薰炙人也。”○笺“隆隆”至“殷殷然”。○正义曰:以雷雨相将,嫌旱不得有雷,故辨之云“非雨雷”,取“殷其雷”以证之,明雷同而事别也。○传“上祭”至“祭之”。○正义曰:以郊为祭天,即此上也。上既为天,下与之对,故知是地也。奠谓置之於地,瘗谓堙之於土。礼与物皆谓为礼事神之物,酒食牲玉之属也。天言奠,其礼见燔其物。地言瘗,其物亦奠其礼也。天地各举其一,互以相通。国有凶荒,则索鬼神而祭之,即《司徒》荒政索鬼神是也。言此者,解“靡神不宗”之意。○笺“宫宗”至“徧至”。○正义曰:以言祭事而云宫,故知宫为宗庙也。祭郊、祭庙,不以同日为之,而云“自郊徂宫”,为相因之势者,明其不绝之意也。“靡神不宗”与“奠瘗”别句,则所宗者,天地之外,其馀百神。而笺连其文,云“奠瘗天地之神,无不齐肃而尊敬之”,以奠瘗即是尊敬之事,明其馀群臣亦奠瘗之。“无不”者,广及之辞,言其祭祀遍至也。○传“丁,当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毛无破字之理,必不与郑同。盖以克为能。王肃云:“后稷不能福祐我邪?上帝不能临飨我邪?天下耗败,当我身邪?”传意或然。则能与临异文者,以后稷是己之先祖,心必助之,但苦其不能耳。天则非己之亲,故云不临。○笺“克当”至“之郊”。○正义曰:以“上帝不临”者,上帝不视下。则“后稷不克”者,当谓后稷不知己,故转克为刻。刻削所以记识,故云“刻,识也”。《洪范》云:“彝伦攸斁。”斁是毁败之义,故为败也。不知困苦,不视精诚,其意亦同。正以困苦欲其知,精诚欲其见,故分属之耳。上云不绝禋祀,即云从郊往宫。此先言后稷,后言上帝,与上郊至宫文倒,明又见从宫至郊,为不绝之义也。
旱既太甚,则不可推。兢兢业业,如霆如雷。周馀黎民,靡有孑遗。推,去也。兢兢,恐也。业业,危也。孑然遗失也。笺云:黎,众也。旱既不可移去,天下困於饥馑,皆心动意惧,兢兢然,业业然,状如有雷霆近发於上,周之众民多有死亡者矣。今其馀无有孑遗者,言又饿病也。○推,吐雷反。注同。兢,本又作“矜”,居陵反。业如字,郭五答反。霆音庭,又音挺,一音徒佞反。孑,居热反。去,起吕反。下同。恐,丘勇反。下同。
昊天上帝,则不我遗。胡不相畏?先祖于摧。摧,至也。笺云:摧当作“嗺”。嗺,嗟也。天将遂旱,饿杀我与?先祖何不助我恐惧,使天雨也?先祖之神于嗟乎!告困之辞。○相,毛如字,郑息亮反。摧,在雷反,又子雷反,郑作“嗺”,子雷反。
[疏]“旱既”至“于摧”。○毛以为,宣王言旱热已太甚矣,不可令之移去矣。天下困於饥馑,心动意惧,皆兢兢然而恐怖,业业然而忧危。其危恐也,如有霆之鼓於天,如有雷之发於上。言其恐怖之甚也。以此故周之民多死亡矣。其馀不死之众民,无有孑然得遗漏而不饿病者。言死亡之馀,又皆饥困也。昊天上帝如此酷旱,则不於我民使有遗留,其意将欲尽杀我民也。先祖之神,见天如此,何不助我畏此旱灾,使天雨也?天若不雨,民将饿死,先祖之神,於何所归而至乎?言民尽饿死,则神无所归,欲令先祖助己忧也。此“胡不相畏”,责先祖不助己,则“先祖”之文,宜在“胡不”之上,但下之与“于摧”共句耳。○郑唯以于摧为嗟叹告困苦之辞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推去”至“遗失”。○正义曰:推是远离之辞,故为去也。《释训》云:“兢兢,戒也。”以恐怖而后戒惧,故为恐也。“业业,危”,《释训》文。孑然,孤独之貌。言靡有孑遗,谓无有孑然得遗漏。定本及《集注》皆云“孑然遗失也”。俗本有“无”字者,误也。○笺“黎众”至“饿病”。○正义曰:“黎,众”,《释诂》文。以旱灾杀人,而言周馀众民,故知馀是死亡之馀。既言有馀,则是有民存矣,而复言靡有孑遗。无有孑遗,乃是悉尽之言,故知无有孑遗谓饿病也。其意言死者已死,在者又饿,无有孑然不饿病者,非谓尽死无孑然也。○传“摧,至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孙毓云:“我今死亡,先祖之神於何所至?”言将无所归也。今以孙为毛说。○笺“摧当”至“之辞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先祖于至,於辞不安,故转“摧”为“嗺”。嗺者,咨嗟告困之辞。以上言死亡者已死,遗馀者复病,是天意遂欲饿杀我也,解“则不我遗”之意。相训助也,畏是惧也,故言“何为不助我恐惧,使天雨也”。责其不助己者,责先祖也。先言所责之意乃呼之,既呼即吁嗟告困,故先祖与于嗺共句,为文势然。
旱既太甚,则不可沮。赫赫炎炎,云我无所。大命近止,靡瞻靡顾。沮,止也。赫赫,旱气也。炎炎,热气也。大命近止,民近死亡也。笺云:旱既不可却止,热气大盛,人皆不堪言。我无所庇阴而处,众民之命近将死亡,天曾无所视,无所顾,於此国中而哀闵之。○沮,在吕反。炎,于廉反,本或作“惔”,音同。近,附近之近。芘音秘,又必二反,本亦作“庇”。荫,於鸩反,本亦作“<广阴>”
群公先正,则不我助。父母先祖,胡宁忍予!先正,百辟卿士也。先祖文、武,为民父母也。笺云:百辟卿士雩祀所及者,今曾无肯助我忧旱。先祖文、武,又何为施忍於我,不使天雨。○辟音璧。下同。雩音于,祭名。
[疏]“旱既”至“忍予”。○正义曰:宣王立,旱势既已太甚,则不可止却之矣。故使旱之为势赫赫然,气盛炎炎然薰热,其时之人不能堪之,皆云:我欲避之,无庇阴处所。是旱热之甚。以此之故,令多大众民之命近将死亡。言其去死不远。上天何曾无肯瞻察,无肯顾念而哀闵之也?既言怨天不顾念,又复广诉明神。古者有德之群公,及先世之长官百辟卿士之等,何曾不於我民助忧此旱,令天降雨也?其为民之父母者,先祖文王、武王,如此圣德,应能动天,何曾施忍於我,不使天雨?是欲不为民之父母,弃此民,故诉之。○传“沮止”至“死亡”。○正义曰:沮者,止坏谋虑之言,故为止也。赫赫,燥热之状,故为旱气。《释训》云:“炎炎,薰也。”郭璞曰:“旱热薰炙人。”是炎炎为热气也。命者,人所禀受之度,死则谓之命尽。今言“大命近止”,言期不远将澌,故为民近死亡。大者,多众之辞,故笺以为众民之命。○传“先正”至“父母”。○正义曰:正者,长也。先世为官之长,又与群公相配,故知是百辟卿士也。凡在民上,皆欲为民父母,但他人称之,唯谓受命安民者也。於民则为父母,於周则为先祖,故言先祖文、武。以其为民父母,故称父母,欲见先祖父母为一,故先解先祖。必知先祖唯文、武者,以此诗所诉,皆所祭之神。周立七庙,亲庙四,非受命立功,不足遍诉。上章已言后稷,明此唯文、武耳。○笺“百辟”至“天雨”。○正义曰:解其诉先正不助之意,由雩祀所及故也。《月令》“仲夏,乃命百官雩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”。注云:“百辟卿士,古之上公以下,若勾龙、后稷之类。”彼以经无群公之文,故郑注百辟之文兼群公矣。此则群公与先正别文,故以先正为卿士以下。凡有采地,皆称曰君。举众言之,故谓之百辟。郑唯言百辟卿士雩祀所及,不言群公。群公亦是雩祀所及,即《月令》注云“上公”,是也。但乘传而说,又据《月令》成文,故不言群公耳。百辟卿士,诉其不助我忧旱;先祖文、武,言施忍於我,不使天雨,二文不同,互以相足。
旱既太甚,涤涤山川。旱魃为虐,如惔如焚。我心惮暑,忧心如薰。涤涤,旱气也。山无木,川无水。魃,旱神也。惔,燎之也。惮,劳。熏,灼也。笺云:惮,犹畏也。旱既害於山川矣,其气生魃而害益甚。草木燋枯,如见焚燎然。王心又畏难此热气如灼烂於火,言热气至极。○涤,徒历反。魃,蒲末反。惔音谈,《说文》云:“炎燎也。”徐音炎。焚,本又作“樊”,同,扶云反。惮,毛丁佐反,《韩诗》云:“苦也。”郑徒旦反。熏本又作“燻”,许云反。燎,力皎反,又力照反。燋,子消反。难,乃旦反。
群公先正,则不我闻。昊天上帝,宁俾我遯。笺云:不我闻者,忽然不听我之所言也。天曾将使我心逊遯惭愧於天下,以无德也。○遯,本亦作“<辶彖>”,徒困反。
[疏]“旱既”至“我遯”。○毛以为,宣王言旱势巳太甚矣,其旱气乃涤涤然害及於山川,使山无木,川无水也。又热气积聚,生此旱魃之神,为此虐害,旱更益甚也。今草木燋枯,如炎之惔烧,如火之焚燎然也。我王之心又劳於暑热之气,忧在於心,如为火所熏灼於己。以旱热之极,又告诉明神群公先,正曾不於我有所闻察,而告知其精诚邪?而不使天雨。昊天上帝,何曾使我心逊遯惭媿於天下也?以无德不能致雨,故王心所以惭媿。○郑唯以惮暑为畏惧此暑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涤涤”至“熏灼”。○正义曰:此皆为旱而言,故知涤涤是旱气也。旱气之害於山川者,故为山无木,川无水,盖以少而不茂,非全无也。魃字从鬼,连旱言之,故知旱神。《神异经》曰:“南方有人,长二三尺,袒身而目在顶上,走行如风,名曰魃。所见之国大旱,赤地千里。一名旱母。遇者得之,投溷中即死,旱灾消。”此言旱神,盖是鬼魅之物,不必生於南方,可以为人所执获也。焚燎皆火烧之名,下有“如焚”,故以惔为燎也。定本经中作“如惔如焚”。“惮,劳”,《释诂》文。毛读为惮丁佐反,故为劳也。熏、灼俱焚炙之义,故为灼也。○笺“惮犹”至“至极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暑热人之所畏,故读为惮徒旦反。惮犹畏也。此与上章同言旱事,而先轻后重,使稍稍益甚,故至於此章,言害及山川,又生魃鬼,为加增於前,故笺言“而害益甚”。上言云“我无所”,直是民无所庇,此言王心畏惮,似见其甚於前也。以天子之尊,寒暑有备,尚云畏难,此言热气至极也。
旱既太甚,黾勉畏去。胡宁瘨我以旱?憯不知其故。笺云:瘨,病也。黾勉,急祷请也。欲使所尤畏者去。所尤畏者,魃也。天何曾病我以旱,曾不知为政所失而致此害。○黾,弥忍反,又音湎。瘨,都田反,沈又都荐反,《韩诗》作“疹”,耻吝反,云:“重也。”憯,七感反,曾也。祷,丁老反,或都报反。
祈年孔夙,方社不莫。昊天上帝,则不我虞。敬恭明神,宜无悔怒。悔,恨也。笺云:虞,度也。我祈丰年甚早,祭四方与社又不晚,天曾不度知我心,肃事明神如是,明神宜不恨怒於我,我何由当遭此旱也?○莫音暮,本亦作“暮”。“明祀”本或作“明神”。怒,协韵乃路反。度,待洛反。下同。
[疏]笺“瘨病”至“此害”。○正义曰:以瘨字从病类,故为病也。黾勉者,勉力事神,是急於祷,请承上章旱魃之下,故知所尤畏者魃也。水旱之灾,多由政失,故言曾不知为政所失而致此害。○笺“我祈”至“不晚”。○正义曰:《月令》“孟春祈穀于上帝,孟冬祈来年於天宗”,是也。祭四方与社,即“以社以方”,是也。
旱既太甚,散无友纪。鞫哉庶正,疚哉冢宰。趣马师氏,膳夫左右。岁凶,年穀不登,则趣马不秣,师氏弛其兵,驰道不除,祭事不县,膳夫彻膳,左右布而不修,大夫不食粱,士饮酒不乐。笺云:人君以群臣为友,散无其纪者,凶年禄饩不足,又无赏赐也。鞫,穷也。庶正,众官之长也。疚,病也。穷哉病哉者,念此诸臣!勤於事而困於食,以此言劳倦也。○鞫,居六反。疚音救,本或作“{宀久}”,又作“究”,同。趣,七口反。趣马,官名。秣音末,穀马也。《说文》作“饣末”。施,式氏反,本又作“弛”同。县音玄。饩,许气反。长,丁丈反。下“之长”同。劳,力报反。靡人不周,无不能止。周,救也。无不能止,言无止不能也。笺云:周当作“赒”。王以诸臣困於食,人人赒给之,权救其急。后日乏无,不能豫止。○赒音周。
瞻卬昊天,云如何里!笺云:里,忧也。王愁闷於不雨,但仰天曰:当如我之忧何!○卬音仰,本亦作“仰”。下同。里如字,忧也,本亦作“<疒里>”,《尔雅》作“悝”,并同。王曰:“<疒里>,病也。”
[疏]“旱既”至“何里”。○毛以为,上言诉不得雨,此言杀礼救厄。宣王言,今旱既太甚矣,岁凶如此,汝群臣宜且离散,无复群臣朋友之纲纪。王者班爵赐禄,所以纲纪群臣。今禄饩不足,是无纲纪也。禄既不足,故设辞闵之。穷困哉,汝众官之长。饥病哉,汝冢宰及趣马、师氏、膳夫、左右之官。所以令汝穷困者,汝等诸臣,无有一人而不赒救。其百姓困急者,谓诸臣之中,无有自言不能周救而止不为者。以此分贫恤寡之故,使汝等益困也。王见群臣之困如此。乃瞻望而仰视昊天,诉之云:如之何使我如此忧也?欲令天知其忧愁得释。○郑唯靡人不周,言我王於汝众臣,无人不且赒给之,以权救其急难,虽后日乏无,不能豫止,而不赒给。言王竭其所有,欲与群臣俱困,不自留以为馀粮也。馀同。○传“岁凶”至“不乐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天》云:“夏曰岁,周曰年。”孙炎曰:“四时一终曰岁,取岁星行一次也。年取穀一熟也。”然则岁之与年,异名而实同。岁凶,谓此岁凶也。年穀不登,登,成也。谓此年之穀不成熟也。此即凶年之实,故言岁凶为之目。於此之时,则趣马之官不以粟秣养其马;师氏之官弛废其兵,而不用所驱驰之大道,不使人除治之;祭祀之事,不悬其乐;膳夫之官,减彻王之膳食;左右之官,布列於位,不令有所修造;大夫不得食穀米;士饮酒之时,不得作乐。此当先有成文,故传引之,以明凶年之礼。虽经无其事,以类言之,其岁凶,年穀不登,驰道不除,祭事不县,大夫不食粱,士饮酒不乐,《下曲礼》有其事。其馀不知所出也。《曲礼》又有君膳不祭肺,马不食穀,与此彻膳、不秣意同而文异耳。左右,君之左右,总谓诸臣不修者,无所修作。《穀梁传》曰:“百官布而不制。”是也。岁凶者,总辞,而其凶有大小,故《穀梁传》又曰:“一穀不升谓之嗛,二穀不升谓之饥,三穀不升谓之馑,四穀不升谓之康,五穀不升谓之大侵。”皆是岁凶也。趣马主马,故言不秣。师氏掌使其属率四夷之隶,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门外,且跸朝在野外则守列,是掌其近王之兵,故令弛其兵也。《大司徒》荒政,其十有二曰“除盗贼”。注云:“除之者,饥馑则盗贼多,不可不除,则当用兵。”此言弛之者,弛谓舍力不役之耳。其除盗贼之兵,不得废也,故《春秋》僖二十一年旱,《左传》称臧文仲虑无道之国因凶加兵,劝僖公使修城郭。明凶年盗贼益预防之。彼以春秋之世,强弱相陵,文仲度时而言劝修城郭,不是凶荒之年必须修城也。驰道不除者,《曲礼》注云:“为妨民取蔬食故也。”《穀梁传》大侵之礼亦云“道不除”,四穀不升以上,道或仍除之。《地官·均人》注云:“人食二釜之岁,犹云旬用一日。”是小凶之年,犹有道渠之役也。言祭事不悬,则有事但不悬乐耳。《穀梁传》又曰:“大侵之礼,祷而不祀。”然则此云祭者,正谓祈祷之祭,不用乐也。《司徒》荒政,“九曰蕃乐”。杜子春云:“蕃谓藏乐器而不作。”是凶年吉事皆无乐也。彻膳者,天子日食太牢,今减损之也。《曲礼》云:“君膳不祭肺。”注云:“不祭肺则不杀。”以人君之於凶年,令不杀矣。而《穀梁》大侵之礼又云:“君食不兼味。”《白虎通》云:“五穀不熟,故王者为之不尽味。”《大戴礼》云:“不备牲。”言不兼、不尽、不备,是犹有牲肉,但不备之耳。然则郑云“则不杀”者,谓不如常法曰日杀之耳,非是常不杀也。其非大侵者,《大戴礼》、《白虎通》皆云:“一穀不升彻鹑鷃,二穀不升去凫雁,三穀不升去雉兔,四穀不升去囿兽。”是凶有大小,所彻不等也。大夫不食粱,士饮酒不乐,亦明皆饮酒而不乐也。○笺“人君”至“劳倦”。○正义曰:《尚书》武王称“我友邦冢君”,《抑》云“视尔友君子”,是人君谓群臣为友也。君臣之义不可废,而云“散无纲纪”者,由禄饩不足,又无赏赐,皆困於饥,不能如常相纪领,故谓之散。非即分散去朝也。众官之长者,周官三百六十,每官各有其长。“疚,病”,《释诂》文。经言“鞫哉庶正”,是总言群臣。又言疚病哉,乃历数其人。疚哉之文,通及於下。冢宰以下,亦是庶正,故笺总之云:“穷哉病哉,念此诸臣!勤於事而困於食,故以此言劳倦之。”以旱则无食乃病,故先穷后病,重言为深闵之辞。○传“周故”至“不能”。○正义曰:以救而念之周备,故周为救也。无不能止者,无为不能救人而自止,故解其意言,朝廷之臣悉皆救人,无止而不能者。王肃云:“靡人而不周其急也。无不能而止者,其发仓廪,散积聚,有分无,多分寡,无敢有不能而止者。言上下同也。”○笺“周当”至“豫止”。○正义曰:以周救於人,其字当从贝,故转为赒。以上言王之於臣禄饩不足,则此言当谓王救群臣,不宜为群臣救人,故易传以为王虽不得如常丰年依法禄赐,以诸臣困於食,故人人亦赒给之,权时救其人急苦,言王尽恩於臣也。○笺“里,忧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彼“里”作“悝”,音义同。
瞻卬昊天,有嘒其星。大夫君子,昭假无赢。大命近止,无弃尔成。嘒,众星貌。假,至也。笺云:假,升也。王仰天见众星顺天而行,嘒嘒然,意感,故谓其卿大夫曰:天之光耀,升行不休,无自赢缓之时。今众民之命,近将死亡,勉之助我,无弃女之成功者,若其在职,复无几何,以劝之也。○嘒,呼惠反。假音格,沈云:“郑古雅反。”赢音盈。几,居岂反。何求为我,以戾庶正。戾,定也。笺云:使女无弃成功者何,但求为我身乎?乃欲以安定众官之长,忧其职事。○为,于伪反。注同。
瞻卬昊天,曷惠其宁!笺云:曷,何也。王仰天曰:当何时顺我之求,令我心安乎?渴雨之至也,得雨则心安。○令,力呈反。
[疏]“瞻卬”至“其宁”。○毛以为,上闵群臣同恤此,又劝以终之。宣王以旱之故,遂瞻望仰视於昊天,唯见有嘒然光明之众星。以天星炳耀,未有雨征,遂感而言曰:汝卿大夫之君子所同恤者,当昭见其至诚於天下,无敢有私赢而不敷散。所以然者,多大众人之命皆近於死亡止,汝当救以全之,无得赢而不救,以弃汝之成功。言能救而全之,则功成也。又云:令汝必救之者何?止求为我欲存於民困乎?乃以安定汝之所居,为此众官之长。以其为官之长,则与君同忧,故劝使救民,以自安定。王既劝群臣仍忧民困,又瞻望仰视昊天,诉之云:昊天何时当顺我所求,其令我心得安宁?言求而得雨,则心安也。○郑以为,王既赒救群臣,又劝其勉力助己。王瞻仰昊天,见有嘒嘒然其星顺天而行,无时止息,因而意感,谓群臣卿大夫之君子,此天之光耀升行至极,无自赢缓之时,今众民之命近将死亡,汝等亦当去天无赢,助我求雨,无得解怠,弃汝成功。言天不应尽杀众民,雨将不久。若其得雨,即是功成,故劝令勉力。馀同。○传“嘒众”至“假至”。○正义曰:以“嘒”文连“星”,故为星貌。“假,至”,《释诂》文。王肃云:“大夫君子,公卿大夫也。昭其至诚於天下,无敢有私赢之而不敷散。大夫君子所以无私赢者,以民近死亡,当赈救之,以全汝之成功。”传意或然。观此文势,上章或亦不同,令以毛无别训,遂作同解。○笺“假升”至“劝之”。○正义曰:“假,升”,《释诂》文。以承天星之下,宜为天星光耀升行,故易传也。仰天见星,即戒大夫君子,故知见众星顺天而行,意感也。以天星升行不休,谓人亦当然,因此而劝之。言无弃尔为戒劝之辞,故知令勉之助我也。又解助己求雨,所以得为成功者,以天之生民,终无尽杀之理。今民命近死,若其民当存生,复无几何时,必应得雨,故以此言劝之。○笺“使女”至“职事”。○正义曰:此众官之长,爵位已高,体国情深,助王忧雨,於己职事不能安定。今劝令助己亦所以安定其身,故云何但求为我身乎?乃欲安定汝众官之长,忧其职事。
《云汉》八章,章十句。
卷十八 十八之三
《崧高》,尹吉甫美宣王也。天下复平,能建国亲诸侯,褒赏申伯焉。尹吉甫、申伯,皆周之卿土也。尹,官氏。申,国名。○崧,胥忠反。《释名》云:“崧,竦也”。甫,本又作“父”,音同。后人名字放此。复音服,又扶又反。褒,保毛反。
[疏]“《崧高》八章,章八句”至“伯焉”。○正义曰:《崧高》诗者,周之卿士尹吉甫所作,以美宣王也。以厉王之乱,天下不安。今宣王兴起先王之功,使天下复得平定,能建立邦国,亲爱诸侯,而褒崇赏赐申国之伯焉。以其褒赏得宜,故尹吉甫作此《崧高》之诗以美之也。《易·比卦·象》曰:“先王建万国,亲诸侯。”桓二年《左传》云:“天子建国。”《祭法》曰:“天下有王,分地建国。”建国皆谓天子分割土地,造立邦国,以封人为诸侯也。唯《周礼》“惟王建国”,郑以为建立王国,与此异耳。此与《易》皆亲、建相对。封立谓之建,赏劳谓之亲。建谓立其国,亲谓亲其身也。褒赏者,锡赉之名。车马衣服,是褒赏之物也。何休云:“有土加之曰褒,无土建国曰封。”《中候·考河命》曰:“褒赐群臣,赏爵有分。稷、契、皋陶,益土地。”然则益之土地,褒也。此申伯旧国已绝,今改而大之。据其新往谢邑,是为初建。论其旧有国土,亦为褒崇也。天下复平,能建国亲诸侯,虽为申伯发文,要是总言宣王之美。其褒赏申伯,乃叙此篇之意。经八章,皆是褒赏申伯之事。其“南国是式”,“式是南邦”,“锡尔介圭”,“路车乘马”,是褒赏之实也。○笺“尹吉”至“国名”。○正义曰:《六月》言宣王北伐,吉甫为将。礼,军将皆命卿也。此美申伯云:“维周之翰。”明亦身为王官,故言周之卿士也。知非三公者,以三公必兼六卿,故举卿士言之。伊挚尹天下谓之伊尹,《洪范》曰“师尹惟日”,《立政》云“三亳阪尹”,楚官多以尹为号。《左传》称“官有世功则有官族”,今尹吉甫以尹为氏,明其先尝为尹官而因氏焉,故云“尹,官氏”。《外传》有“申吕”,《王风》云“戍申”,故知申为国名。
崧高维岳,骏极于天。维岳降神,生甫及申。崧,高貌。山大而高曰崧。岳,四岳也。东岳岱,南岳衡,西岳华,北岳恒。尧之时,姜氏为四伯,掌四岳之祀,述诸侯之职。於周则有甫、有申、有齐、有许也。骏,大。极,至也。岳降神灵,和气以生,申甫之大功。笺云:降,下也。四岳,卿士之官,掌四时者也。因主方岳巡守之事,在尧时姜姓为之,德当岳神之意,而福兴其子孙,历虞、夏、商,世有国土,周之甫也、申也、齐也、许也,皆其苗胄。○岳,字亦作岳,鱼角反。《白虎通》云:“岳者何?桷功德也。”骏音峻。守音狩,本亦作“狩”。夏,户雅反。下同
维申及甫,维周之翰。四国于蕃,四方于宣。翰,干也。笺云:申,申伯也。甫,甫侯也。皆以贤知入为周之桢干之臣。四国有难,则往扞御之,为之蕃屏。四方恩泽不至,则往宣畅之。甫侯相穆王,训夏赎刑,美此俱出四岳,故连言之。○翰,户旦反,又音寒。蕃,方元反。知音智,本或作“哲”。桢音贞。难,乃旦反。扞,户旦反。相,息亮反。赎音树,一音常欲反。
[疏]“崧高”至“于宣”。○正义曰:此方美申伯之见赏,本其先祖所由之兴。言有崧然而高者,维是四岳之山。其山高大,上至于天。维此至天之大岳,降其神灵和气,以福祐伯夷之后,生此甫国之侯及申国之伯。以伯夷常掌其神祀,故祐助其后,使其国则历代常存,子孙则多有贤智。维此申伯及此甫侯,维为周之卿士,桢榦之臣。若四表之国,有所患难,则往捍御之。为之蕃屏,四方之处,恩泽不至,则往宣畅之,使霑王化。是由神所祐,故有此贤智也。○传“崧高”至“大功”。○正义曰:崧者,山形竦然,故为高貌。刘熙《释名》云:“崧,竦也。亦高称也。”“山大而高曰崧”,《释山》文。李巡曰:“高大曰崧。”郭璞曰:“今中岳崧高山,盖依此名,是也。”《白虎通》云:“岳者何?桷也。桷功德也。”《风俗通》云:“岳,桷考功德黜陟也。”然则以四方方有一山,天子巡狩至其下,桷考诸侯功德而黜陟之,故谓之岳也。传言“岳,四岳”,谓四方之岳也。又解此岳降神生申甫之意。当尧之时,有姜氏者,为四方王官之伯,掌此四岳之祭祀,述其岳下诸侯之职,德当岳神之意,故此岳降神,助其子孙,使之历代有国於周之世,则有甫、有申、有齐、有许。此四国,皆姜氏之苗裔也。“骏,大。极,至”,《释诂》文。又解四国,而独言申、甫者,岳降神灵和气,以生申伯、甫侯二人,有德能成大功,是岳神生申甫之大功,故特言申、甫也。经典群书多云五岳,此传唯言四岳者,以尧之建官,而立四伯主四时四方之岳而已,不主中岳,故《尧典》每云“咨四岳”,而不言五也。《周语》说伯夷佐禹云:“共工之从孙四岳佐之。”又曰:“祚四岳,国命为侯伯。”皆谓伯夷为四岳。此将言伯夷之事,故指言四岳也。其云五岳者,即此四与崧高而五也。《孝经·钩命决》云:“五岳:东岳岱,南岳衡,西岳华,北岳恒,中岳崧高。”是五岳又数崧高之文也。故王肃之注《尚书》,服虔之注《左传》,郑於《大宗伯》注,皆然。《春官·大司乐》云:“五岳四镇崩,令去乐。”注云:“四镇,山之重大者,谓杨州之会稽,青州之沂山,幽州之医无闾山,冀州之霍山。五岳:岱在兖州,衡在荆州,华在豫州,岳在雍州,恒在并州。”《司乐》、《宗伯》,同是《周礼》,而《司乐》之注不数崧高者,盖郑有所案据,更见异意也。《释山》发首云:“河南华,河西岳,河东岱,河北恒,江南衡。”陈此五山之名,不复更言馀山。虽不谓此五山为五岳,明有为岳之理。郑缘此旨,以《司乐》之文连言四镇五岳,并之正九,当九州各取一山以充之。而《夏官·职方氏》九州皆云其山镇曰某山,每州曰其大者,而其文有岳山,无崧高。《尔雅》河西岳在五山之例,取岳山与岱、衡、恒、华为五岳之数,以其馀四者为四镇,令《司乐》、《职方》自相配足,见一州之内最大山者。其或崩圮,王者当谓之变容。岳山得从五岳之祀,故傅会《尔雅》、《职方》之文,以见此意,非谓五岳定名取岳山也。其正名五岳,必取崧高,《宗伯》之注是定解也。或以为《杂问志》有云:“周都丰镐,故以吴岳为西岳。”周家定以岳山为西岳,不数崧高。知不然者,以《宗伯》亦是《周礼》,而以华为西岳,安得至於《司乐》即云华非西岳也?若必据己所都,以定方岳,则五岳之名,无代不改。何则?轩居上谷处恒山之西,舜居蒲坂,在华阴之北,岂当据己所在,改岳祀乎?五岳之名,随时变改,则都之所在,本无方岳。《尚书》之注,何云周处五岳之外乎?《杂问》之志,首尾无次,此言或有或无,不可信也。且《释山》又云:“泰山为东岳,华山为西岳,霍山为南岳,恒山为北岳,崧高为中岳。”若五岳之山,每代一改,《尔雅》何当定此五者,永为岳名乎?若然,何知此言崧高非中岳,而以崧为高貌?广举四岳者,此诗之意,言此岳降神,祐助姜氏,姜氏不主崧高,故知“崧高维岳”谓四岳也。传言四岳之名,东岳岱,南岳衡。《尔雅》及诸经传多云泰山为东岳,霍山为南岳者,皆山有二名也。《风俗通》云:“泰山山之尊,一曰岱宗。岱,始也。宗,长也。万物之始,阴阳交代,故为五岳长。王者受命,恒封禅之。衡山一名霍,言万物霍然大也。华,变也,万物成变由於西方也。恒,常也,万物伏北方有常也。崧,高也,言高大也。”是解衡之与霍,泰之与岱,皆一山而有二名也。若然,《尔雅》云“江南衡”,《地理志》云“衡山在长沙湘南县”,张揖《广雅》云“天柱谓之霍山”,《地理志》云“天柱在庐江潜县”,则在江北矣。而云衡、霍一山二名者,本衡山一名霍山。汉武帝移岳神於天柱,又名天柱亦为霍,故汉、魏以来,衡、霍别耳。郭璞《尔雅》注云:“霍山,今在庐江潜县西南,别名天柱山。汉武帝以衡山辽旷,移其神於此。今其土俗人皆呼之为南岳。”南岳本自以两山为名,非从近也。而学者多以霍山不得为南岳,又言从汉武帝始乃名之。如此言,为武帝在《尔雅》前乎?斯不然矣。窃以璞言为然。何则?孙炎以霍山为误,当作衡山。案《《书传》·虞夏传》及《白虎通》、《风俗通》、《广雅》并云霍山为南岳,岂诸文皆误?明是衡山一名霍也。《周语》说尧使禹治水,四岳佐之。帝嘉禹德,赐姓曰姒,氏曰有夏。祚四岳国为侯伯,氏曰有见。此一王四伯。韦昭云:“一王,谓禹也。四伯,谓四岳也。”为四岳伯,故称四伯。是当尧之时,姜氏为四伯也。《周语》唯云四岳,不言名字。其名则《郑语》所云“伯夷能礼於神,以佐尧”者也。言礼於神,是掌礼之官。舜命群官,使伯夷典礼,则伯夷於尧之时已掌礼也。掌礼之官,舜时为秩宗,於周则宗伯也。宗伯掌天神人鬼地祇之礼,总主诸神,故掌四岳之祀。《尧典》注云:“尧之末年,庶绩多阙,羲和之子则死矣。於时分四岳置八伯。四岳,四时之官,主方岳之事。”然则尧时四岳,内典王朝之职,如周之六卿;外掌诸侯之事,如周之牧伯,故又述诸侯之职。然述职者,述其所主之方耳。其掌四岳之祀者,则四岳皆掌之。由掌四岳,故独得四岳之名。伯夷所掌,遍掌四岳,则此诗所言“维岳降神”,亦总谓四岳,故传广以四岳解之,明不偏指一山。言岳降神灵和气,以生申、甫者,正谓德当神意,山神祐之,使有贤子孙耳。非言山气凭人以生之也。何则?神气之所凭依,不由先祖掌祀,与乙卵、大迹不相类也。○笺“降下”至“苗胄”。○正义曰:“降,下”,《释言》文。传唯言掌四岳之祀,而不辩官之尊卑,故云“四岳,卿士之官”。又解其名为四岳之意。掌四时,因主方岳巡守之事,故称岳也。立四伯,既主四时,又主方岳,盖因其时而主其方。春官主东,夏官主南也。身在王朝,外治岳事,及掌天子巡守之事,在尧时姜姓为之,谓於四岳之中而为其一。为四岳之一,而独得四岳之名者,虽同为岳官,而又特主岳祀,故《外传》、《史记》特称伯夷为四岳,由主岳祀故也。传言“姜氏”,笺言“姜姓”者,姜实是姓,对则氏、姓有异,散则以姓配氏。《春秋》称“夫人姜氏”,是其事也。以伯夷主岳而降生申甫,故知德当岳神之意,而福兴其子孙,故称使之世有贤才也。《周语》称“大姜之侄逢伯陵为殷之诸侯”。《史记·齐世家》云:“太公望,其先祖尝为四岳,佐禹有功,虞、夏之际封於吕,或封於申。”是历虞、夏商而世有国土也。《周语》云:“齐、许、申、吕由大姜。”言此四国,是大姜之宗,故知皆是苗胄。《说文》云:“胄,胤也。”《礼》谓適子为胄子。言此四国皆四岳之后,或是其枝苗,或是其適胄也。○笺“申申伯”至“言之”。○正义曰:以下章乘此“维申”文,转之以为“申伯”,则知申、甫并指其人,不指其国,故云“申,申伯。甫,甫侯”。入为周之桢榦之臣,谓为卿士也。蕃者,障蔽寇难,故云“有难则往捍御之”。宣者,播扬王泽,故知“恩泽不至,则往宣畅之”。难则自彼所有,从我往屏之。恩由王而出,就彼宣布之。有彼此之异也。又解此诗主美褒赏申伯,而言及甫侯之意,由甫侯佐相穆王,以王年老耄荒,恐其重行刑罚,故教训王行夏时赎罚之刑,功加百姓,为前世贤臣。美此甫侯与申伯,上世俱出於四岳,故连言之。甫侯训夏赎刑,即今《尚书·吕刑》之篇是也。训王不以周刑,而用夏者,以王者用刑,世轻世重,而周刑重於夏,欲矫穆王之太重,故举夏之轻刑以训之,所谓匡救其恶也。《尚书》作《吕刑》,此作甫侯者,孔安国云:“吕侯,后为甫侯。《诗》及《礼记》作甫,《尚书》与《外传》作吕,盖因燔《诗》、《书》,字遂改易,后人各从其学,不敢定之故也。”此笺定以甫为甫侯,而《孔子閒居》引此诗注以甫为仲山甫者,案《外传》称樊仲山甫,则是樊国之君,必不得与申伯同为岳神所生,注《礼》之时,未详诗意故耳。
亹亹申伯,王缵之事。于邑于谢,南国是式。谢,周之南国也。笺云:亹亹,勉也。缵,继。于,往。于,於。法,式也。亹亹然勉於德不倦之臣有申伯,以贤人为王之卿士,佐王有功。王又欲使继其故诸侯之事,往作邑於谢,南方之国皆统理施其法度。时改大其邑,使为侯伯,故云然。○亹,亡匪反。缵,祖管反,《韩诗》作践。践,任也。
王命召伯,定申伯之宅。登是南邦,世执其功。召伯,召公也。登,成也。功,事也。笺云:之,往也。申伯忠臣,不欲离王室,故王使召公定其意,令往居谢,成法度於南邦,世世持其政事,传子孙也。○离,力智反。下“欲离”同。令,力呈反。下皆同。传,直传反。
[疏]“亹亹”至“其功”。○正义曰:言亹亹然勉力於德行之不倦者,申伯也。以其行德不倦,王使之继其故诸侯之事,令往作邑於谢之地,以统理南方之国,於是施其法度以治之。又以申伯忠臣,不欲离背王室,当先营彼国,以安定其心,故王乃命召伯,先营谢邑,以定申伯往居之处,得使申伯居之,以成是法度於南方之邦国,世世恒执持其政教之事,传之子孙。○传“谢,周之南国”。○正义曰:经言南国者,谓谢傍诸国,解其居谢邑而得南国法之,故云谢是周之南国。杜预云:“申国在南阳宛县。”是在洛邑之南也。○笺“亹亹”至“云然”。○正义曰:“亹亹,勉也。缵,继”,《释诂》文。以文势宜为往邑於谢,故上“于”为“往”,下“于”为“於”。以申伯之贤,当使南国法之,故以“式”为“法”。言申伯以贤入为王之卿士,则申伯先封於申,来仕王朝,又言王欲使继其故诸侯之事,往作邑於谢者,盖申伯本国近谢,今命为州牧,故改邑於谢,取其便宜。若申伯不先为诸侯,不得云入为卿士。下言“我图尔居,莫如南土”者,言馀处不如汝旧居之南方,故还封之於南方。言申伯当是伯爵,出封於谢,当自理其国而已。而云“南国是式”,则为一州之牧,故知改大其邑,不同旧时。又解诗人言“南国是式”之意,以其使为侯伯,故云然。僖元年《左传》曰:“凡侯伯救患分灾。”又二十八年《左传》曰:“王命王子虎策命晋侯为侯伯,其策文云:王曰:‘叔父用州牧之礼。’”是谓州牧为侯伯。此言侯伯,亦谓为州牧也。《旄丘》笺云:“侯为牧。”此申伯伯爵,而得为牧者,侯伯七命,伯亦得为牧,故《大宗伯》云:“八命作牧。”注云:“谓侯伯有功德者,加命得专征伐於诸侯。”是侯之与伯,俱得为牧也。且申伯虽旧是伯爵,今改封之后,或进爵为侯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云:“申侯与西戎共攻幽王。”彼申侯者,不过是此申伯子之与孙耳。明此时得进为侯。笺言“改大其邑”,或亦褒进其爵矣。○传“召伯”至“功事”。○正义曰:以《常武》之序,知召伯是召穆公也。“登,成”,《释诂》文。又云:“绩,功也。”转以相训,是功得为事。○笺“之往”至“子孙”。○正义曰:“之,往”,《释诂》文。封诸侯者,当即使其人自定居处,不必天子为筑城邑然后遣之。此宣王独先命召公定申伯往居之宅,故解其言定之意。王以申伯忠臣,不欲远离王室,使召伯先缮治其居,欲以定申伯之意,故言定也。定其意者,以营筑城郭。其事既了,知已不得不去,则向国之意定也。必使召公往营之者,王肃云:“召公为司空,主缮治。”案《黍苗序》云:“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职。”然则营筑城郭,召伯所主,其事或如肃言。
王命申伯:“式是南邦,因是谢人,以作尔庸。”庸,城也。笺云:庸,功也。召公既定申伯之居,王乃亲命之,使为法度於南邦。今因是故谢邑之人而为国,以起女之功劳,言尢章显也。王命召伯,彻申伯土田。彻,治也。笺云:治者,正其井牧,定其赋税。○牧,手又反,又如字。后放此。
王命傅御,迁其私人。御,治事之官也。私人,家臣也。笺云:傅御者,二王治事,谓冢宰也。
[疏]“王命”至“私人”。○毛以为,王既命召伯,令定申伯之居,又告申伯以将封之意,王乃命诸申伯云:我欲使汝为法度於是南方之国,今因是故谢邑之人,以改作汝之国城也。召公於时犹尚未发,王又命召伯云:汝往谢邑,非徒营立申伯之居宅而已,又当治理申伯国内土田,使之正其井牧,定其赋税也。王於是又命傅御於王者治事之臣,谓冢宰也。令使冢宰迁徙其申伯之私人。谓申伯私家之臣在京师者迁之。使从申伯共归其国也。○郑唯以作尔庸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庸,城”。○正义曰:传以下云“有俶其城”,故以庸为城。○笺“庸劳”至“章显”。○正义曰:“庸,劳”,《释诂》文。以王命申伯,当意在显其功劳,不宜直言为其作城而已,故易传也。召公既定申伯之居,谓王既命之使定耳,其居未是定也。下言“寝庙既成”,乃为定耳。王亲命之,亦谓告语申伯,以为作国之意,未是命遣之也。下言“我图尔居”,乃是命遣之辞。王朝之臣,有大功德,乃出封为国君,则封之大国,可以起发其功,故云“以起汝之功劳”,言尤欲使之彰显也。○笺“治者”至“赋敛”。○正义曰:《公刘》之笺以彻为税名,此从传为治者,以召伯先往治之,未即徵税,故为治也。《地官·小司徒职》曰:“乃经土地,而非牧其田野,而令贡赋。”凡税敛之事,是为国之法,当先正井牧,定赋税,故知治其土田,指谓此也。襄二十五年《左传》曰:“井衍沃,牧隰皋。”旧说以衍沃之地九夫为井,隰皋之地九夫为牧,二牧而当一井。郑於《小司徒》之注取以为说云:“授民田,有不易,有一易,有再易,通率二而当一,是之谓井牧。”然则正其井牧者,观其地之肥墝为等级以授民也。定其赋税者,豫制其所出之多少也。此时召伯未发,但王先命召伯使定申伯之宅,即告申伯使知其意,然后以此言更命召伯,故再言王命召伯也。○传“御治”至“家臣”。○正义曰:王之所命,明是官人,训御为治,故云“御,治事之官”。私人者,对王朝之臣为公人,家臣为私属也。《有司彻》云:“主人降献私人。”注云:“大夫言私人。”明不纯臣。此申伯虽是王之卿士,亦是不得纯臣,故称私人也。王命使迁其私人,告令其人使之装载耳。其迁犹与申伯同行也。○笺“傅御”至“冢宰”。○正义曰:三公有大傅,知此非者,以王之所命,当有职事,三公无职,故知非也。僖二十八年《左传》曰“郑伯傅王”,是谓辅相王事者为傅也。副贰於王,以治国事者,唯冢宰为然,故知谓冢宰也。
申伯之功,召伯是营。有俶其城,寝庙既成。俶,作也。笺云:申伯居谢之事,召公营其位而作城郭及寝庙,定其人神所处。○俶,木又作“亻升”,尺叔反。
既成藐藐,王锡申伯。四牡蹻蹻,钩膺濯濯。藐藐,美貌。蹻々,壮貌。钩膺,樊缨也。濯濯,光明也。笺云:召公营位,筑之已成,以形貌告於王。王乃赐申伯,为将遣之。○藐,亡角反。蹻,渠略反。濯,直角反,沈士学反。樊,步丹反。为,于伪反。
[疏]“申伯”至“濯濯”。○正义曰:此说往营谢邑讫而告王,言申伯居谢之事,乃召伯於是营其位。处於营之处有所作者,其是谢邑之城郭也。既作其城,又作寝庙。寝庙既已成矣,此既成之形貌,藐藐然而美也。王知其美,将遣申伯,乃赐申伯以四牡之马,蹻々然而强壮。又赐以在首之金钩,在膺之樊缨,濯濯然而光明。将欲遣之,故赐以此物也。○传“俶,作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申伯”至“所处”。○正义曰:亦训功为事,故言居谢之事是营之。下乃云“有俶”,是先营而后作之,故云“营其位而作城郭”。此“有俶”之文,下通“寝庙”,其“既成”之文,上兼“其城”,明其皆作成也。墙垣厩库,无所不为,而独言寝庙者,主言定其人神所处故也。寝,人所处。庙,神所处,神亦有寝。但此宜总据人神,不应独言庙事,故以为人寝也。庙先作,而文在“寝”下,不说作之次第,从便言也。○传“藐藐”至“光明”。○正义曰:钩者,马娄颔之钩,是器物之名。膺者,直是马之膺前,非是器物。以钩类之,明言膺者,谓膺上有饰,故取《春官·巾车》之文以足之,谓膺有樊缨也。案《巾车》金路、钩、樊缨九就同姓以封。申伯异姓而得此赐者,以其命为侯伯,故得车如上公。
王遣申伯,路车乘马。“我图尔居,莫如南土。乘马,四马也。笺云:王以正礼遣申伯之国,故复有车马之赐。因告之曰:我谋女之所处,无如南土之最善。○乘,绳证反。注同。复,扶又反。下同。锡尔介圭,以作尔宝。宝,瑞也。笺云:圭长尺二寸谓之介,非诸侯之圭,故以为宝。诸侯之瑞圭自九寸而下。○介音界。
往近王舅,南土是保。”近,已也。申伯,宣王之舅也。笺云:近,辞也。声如“彼记之子”之记。保,守也,安也。○近音记。
[疏]“王遣”至“是保”。○毛以为,王於是发遣申伯,令使之国,故赠送之以大路之车及乘驷之马,因告之曰:我谋度汝之所居,无如谢邑之最善。汝宜往居之。又特赐汝以大圭,谓桓圭九寸者也,以为汝之执瑞。既赐其物,又叹而送之。往去已,此王之舅也,当於南方之土,於是安居之矣。皆命遣之辞。○郑唯介圭谓长尺二寸之圭,以作国之珍宝为异。馀同。○笺“王以”至“最善”。○正义曰:王者之封诸侯,必以车服赐之,是礼之正也,故云“以正礼遣申伯之国,故复有车马”。上既赐以四牡钩膺,是王之私恩。此又以正礼赐之,故言复也。言无如南土之最善,示己厚之意。○传“宝,瑞”。○正义曰:《春官·典瑞》“掌玉瑞玉器”。注云:“人执以见曰瑞,礼神曰器。瑞,符信也。”则瑞谓所执之玉。《尧典》云:“辑五瑞。”即五等诸侯之圭璧也。此赐介圭赐申伯,令执之。言介者,大於常圭,故王肃云:“宝,瑞也。桓圭九寸,诸侯圭之大者,所以朝天子。”是也。○笺“圭长”至“而下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器》云:“珪大尺二寸谓之介。”长、大,一也,引之而变其文也。长尺二寸,则非诸侯所当执。又宝者,居守之辞,非瑞信之语,故云“非诸侯之圭,故以为宝”。又言“诸侯之瑞圭自九寸”,明其无尺二寸不得称介,示己所以易传之意。孙毓云:“特言赐之以作尔宝,明非五等之玉。且申伯受侯伯之封,当信圭七寸,又不得受上公之制。九寸桓圭而谓之介。笺义为长。”○传“近已”至“之舅”。○正义曰:以命往之国,不复得与之相近,故传为已,以为辞也。近得为已,其声相近,故笺申之云:如彼己之己也。下云王之元舅,此则宣王命之,故知宣王之舅。如郑意,厉王之后曰艳妻,而得申伯为王舅者,盖艳妻无子,姜氏生宣王。
申伯信迈,王饯于郿。郿,地名。笺云:迈,行也。申伯之意不欲离王室,王告语之复重,於是意解而信行。饯,送行饮酒也。时王盖省岐周,故于郿云。○饯,贱浅反,沈祖见反,一音贱,《字林》子扇反,云:“送去食也。”郿,亡悲反,又亡冀反,地名,属扶风,今为县。语,鱼据反。重,直用反。解音蟹。申伯还南,谢于诚归。笺云:还南者,北就王命于岐周而还反也。谢于诚归,诚归于谢。
王命召伯,彻申伯土疆。以峙其粻,式遄其行。笺云:粻,粮。式,用。遄,速也。王使召公治申伯土界之所至,峙其粮者,令庐巿有止宿之委积,用是速申伯之行。○疆,居良反。畤如字,本又作“峙”,直纪反,两通。粻音张。遄,巿专反。委,於伪反。积,子赐反。
[疏]“申伯”至“其行”。○正义曰:申伯初意不欲离王,王告语复重,心开意解,申伯於是信实欲行。王乃以酒饯之於郿,申伯乃旋反而南行。此南方谢国申伯於是诚实归之矣。言其不得顾恋也。又言先者,申伯未发之时,王豫命召伯,令治申伯之国土界所至之疆境,又以峙具其粮食,谓自京至国,在道所须,令皆预备委积,用是以速其申伯之行。由在道无所阙乏,故得疾至。言王厚申伯也。俗本峙作“时”者,误也。○传“郿,地名”。○正义曰:於汉属右扶风,在镐京之西也。○笺“迈行”至“郿云”。○正义曰:“迈,行”,《释言》文。此言信行,则往前心未欲行,於时乃信,故解其意,言王告语复重,於是意解而信行也。上历言“以作尔庸”、“我图尔居”、“往近王舅”,是复重也。申在镐京之东南,自镐適申,涂不经郿。解其得饯郿之意,时宣王盖省视岐周,申伯从王至岐。自岐遣之,故饯之於郿也。《江汉》笺云:“岐周,周之所起为其先祖之灵。”以有先祖之灵,故时省之。言省者,王自须省视,非为申伯故往。《江汉》言“于周受命”,是为召公故往,是以经云“于周”,与此异也。○笺“还南”至“于谢”。○正义曰:以言还者,回反之辞,故云“北就王命於岐周而还反也。”盖王先在岐,得召公之报,知营谢已讫,召申伯於镐,至岐周而命之也。申伯既受命,王饯还归於谢而后適申,故云北就还南也。言“谢于诚归”,正是诚心归於谢国。古人之语多倒,故申明之。诚归者,决意不疑之辞。○笺“粻粮”至“之行”。○正义曰:“粻,粮。式,用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遄,速”,《释诂》文。治申伯土界之所至者,谓治理申国之四境,豫定封疆,令申伯至国之时,不与四邻争讼也。峙其粮者,谓自京至谢,所在道路以具其粮食,使申伯所舍所宿,须则有之,不乏绝也。令庐巿有止宿之委积者,《地官·遗人》云:“掌道路之委积。凡国野之道,十里有庐,庐有饮食。三十里有宿,宿有路室,路室有委。五十里有巿,巿有候馆,候馆有积。”注云:“庐若今野候,徒有庌也。宿可止宿,若今亭有室矣。候楼可以观望者也。一巿之閒,有三庐一宿。”是也。此复云王命召伯者,召伯营谢既成,遣使报王。王知城郭既了,又复命以此事,盖遣使命之,不必召伯亲来而复往也。欲速申伯之行,唯峙其粮一事耳。彻申伯土疆,非是速申伯之事,於此言之者,前命召伯,唯使定其居宅,治其土田,未命之使正其疆界,故於是乃命之。既命正定其疆界,因令具粮以待申伯耳。
申伯番番,既入于谢,徒御啴啴。番番,勇武貌。诸侯有大功则赐虎贲徒御。啴啴,徒行者、御车者啴啴喜乐也。笺云:申伯之貌有威武番番然,其入谢国,车徒之行啴啴安舒,言得礼也。礼,入国不驰。○番音波。啴,吐丹反。贲音奔。乐音洛。周邦咸喜,戎有良翰。笺云:周,徧也。戎,犹女也。翰,幹也。申伯入谢,徧邦内皆喜曰:女乎,有善君也。相庆之言。○翰,协句音塞。徧音遍。下同。
不显申伯,王之元舅,文武是宪。不显申伯,显矣申伯也。文武是宪,言有文有武也。笺云:宪,表也。言为文武之表式。
[疏]“申伯”至“是宪”。○毛以为,此言申伯至国之事,言申伯有勇武之貌番番然,谓在路之时,有此威貌也。既已入於谢邑,其徒行者、御车者皆啴啴然安舒得宜,不妄驰骋。谢人观其仪貌,知是贤君,遍邦之内,悉皆喜悦,而相庆曰:今有大良善幹事之君申伯,既受封而为民所悦如是,岂不光显申伯乎!言实光显矣。又叹美申伯,此王之长舅,文人武人皆於是以为表宪而法则之也。言申伯有文有武,可为人之表式也。○郑唯戎为汝为异。馀同。○传“番番”至“喜乐”。○正义曰:以“番番”之文在“入谢”之上,则是在道之容,故为勇武貌。笺云“威武”,义亦同也。又以申伯为天子大臣,出封下国,美国君之貌,不应言身之有勇,故辨之云:诸侯有大功,则天子赐之虎贲之士,为之武备,故道路观之则番番然。总言其行从之勇,非其身也。申伯有女功,受州牧之礼,故得虎贲之赐。徒行御车,谓申伯之从也。啴啴,安舒之状。行则安舒,貌则喜乐,与笺相接成也。笺云“入国不驰”,《曲礼》文。○笺“周徧”至“之言”。○正义曰:周匝是徧之义,故为徧也。“翰,幹”,《释诂》文。汝者,相於之辞,故知是相庆之言。以申伯新为之君,故递相庆贺也。毛於“戎”字皆训为“大”,知此亦与郑不同。○传“不显”至“有武”。○正义曰:文武是宪,谓文人武人以申伯为表式,故解其意,言由申伯有文有武,故得与文武之人为表式。笺以其略,故申成之。
申伯之德,柔惠且直。揉此万邦,闻于四国。笺云:“揉,顺也。四国,犹言四方也。”○揉,本亦作“柔”,汝又反,又如字,一音柔。注同。闻音问。
吉甫作诵,其诗孔硕。其风肆好,以赠申伯。吉甫,尹吉甫也。作是工师之诵也。肆,长也。赠,增也。笺云:硕,大也。吉甫为此诵也。言其诗之意甚美大,风切申伯,又使之长行善道。以此赠申伯者,送之令以为乐。○风,福凤反,注同。王如字,云:“音也。”赠,《诗》之本皆尔,郑王申毛并同。崔《集注》本作“赠,增也”,崔云:“增益申伯之美。”
[疏]“申伯”至“申伯”。○正义曰:此章以申伯归谢事终,总叹其美,且言作诗之意。言申伯之德,安顺而且正直,以此顺直之德,揉服此万邦不顺之国,使之皆顺。其善声誉皆闻达於彼四方之国。是申伯之德实大美矣。今吉甫作是工师之诵,其诗之意甚美大矣,其风切申伯又使之长行善道,故以此诗增长申伯之美。言使申伯歌诵此诗,见人言己之美,更复自强不息,以增德行也。郑唯赠送一字别。○笺“揉,顺”。○正义曰:《易》称“揉木为耒”,谓屈桡之也。有不如意,揉之使善,是为顺之义。言揉万邦使顺善也。周无万国,因古有万国,举大数耳。○传“吉甫”至“赠增”。○正义曰:吉甫,尹吉甫。毛不注序,故於此详之。诗者,工师乐人诵之以为乐曲,故云作是工师之诵,欲使申伯之乐人常诵习此诗也。肆者,陈设之言,是进长之义,故以肆为长。凡赠遗者,所以增长前人,赠之财,使富增於本,赠之言,使行增於善,故云“赠,增也”。○笺“硕大”至“为乐”。○正义曰:“硕,大”,《释诂》文。言风切申伯,使之长行善道者,言其善事使之自强也。其诗之意甚美大者,述其善事,令更增长,是美大也。君子之道,贵在谦虚,而言吉甫作诗自述,云甚美者,欲使前人听受其言,故美大以入之。令以为乐者,令使申伯常歌乐此诗,以自规戒也。如此言,则此诗之作,主美申伯而已。申伯有德,王能建之,美申伯亦所以美宣王,故为宣王诗也。
《崧高》八章,章八句。
《烝民》,尹吉甫美宣王也。任贤使能,周室中兴焉。
[疏]“《烝民》八章,章八句”至“中兴焉”。○正义曰:《烝民》诗者,尹吉甫所作,以美宣王也。以宣王能亲任贤德,用使能人,贤能在官,职事修理。周室既衰,中道复兴,故美之也。任贤使能者,任谓委仗之,使谓作用之,虽大意为同,而细理小别。有德谓之贤,有伎谓之能,故太宰八统,“三曰进贤,四曰使能”。注云:“贤,有善行者也。能,多才艺者也。”是贤能相对为小别,散则皆相通也。经八章,皆言仲山甫有美德,王能任用之,是任贤使能也。褒赏申伯,指斥其人。此不言任用山甫者,见王所使任非独一人而已,故言贤能以广之。《韩奕》之序,不言锡命韩侯,义亦然。《崧高》之序,已有建国、亲诸侯为之广大,故指言申伯焉。由其任贤使能,故得周室中兴。中兴之事,於经无所当也。
天生烝民,有物有则。民之秉彝,好是懿德。烝,众。物,事。则,法。彝,常。懿,美也。笺云:秉,执也。天之生众民,其性有物象,谓五行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也。其情有所法,谓喜、怒、哀、乐、好、恶也。然而民所执持有常道,莫不好有美德之人。○彝音夷。好,呼报反。注皆同。知音智。乐音洛。恶,乌路反。
天监有周,昭假于下。保兹天子,生仲山甫。仲山甫,樊侯也。笺云:监,视。假,至也。天视周王之政教,其光明乃至于下,谓及众民也。天安爱此天子宣王,故生樊侯仲山甫,使佐之。言天亦好是懿德也。《书》曰:“天聪明自我民聪明。”○假音格。注同。
[疏]“天生”至“山甫”。○正义曰:言天生其众民,使之心性有事物之象,情志有去就之法,既禀此灵气而有所依凭,故民之所执持者有常道,莫不爱好是美德之人以为君也。民之所好如是,天亦从民所好,故天乃监视有周之王政教善恶。见此周王,其政教之光明,乃行而施至於下民矣。即王有懿德,天亦爱之。天乃安爱此天子之宣王,乃为之生樊侯仲山甫大贤之人,使佐以兴之。○传“烝众”至“懿美”。○正义曰:“烝,众。则,法。夷,常。懿,美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凡言万物,则万事也,故以物为事。○笺“秉执”至“之人”。○正义曰:“秉,执”,《释诂》文。以言“好是懿德”,所好出於情性,然上言“有物有则”,即是情性之事。物者,身外之物,有象於己。则者,己之所有,法象外物,其实是一,从内外而异言之耳。因经物、则异文,故笺分性、情为二。性为五性,情为六情以充之。五性本於五行,六情本於六气。《洪范》五行:水、火、金、木、土。《礼运》曰:“人者,天地之心,五行之端。”是人性法五行也。昭元年《左传》曰:“六气:阴、阳、风、雨、晦、明也。”昭二十五年《左传》“民有好、恶、喜、怒、哀、乐,生于六气”。是六情法六气也。《孝经·援神契》曰:“性者,生之质。命者,人所禀受也。情者,阴之数精内附著生流通也。”又曰:“性生於阳以理执,情生於阴以系念。”是性阳而情阴。五行谓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者,郑於《礼记》之说,以为“木行则仁,金行则义,火行则礼,水行则智,土行则信”,是也。六情有所法者,服虔《左传》之注以为,“好生於阳,恶生於阴,喜生於风,怒生於雨,哀生於晦,乐生於明”。是也。此数情有六,经传亦多言六情。唯《礼运》云:“何谓人情?喜、怒、哀、惧、爱、恶、欲,七者弗学而能。”独言七者,六是其正,彼依附而异文耳。爱即好也。欲即乐也。惧盖怒中之别出,己情为怒,闻彼怒而惧。是怒之与惧,外内相依,以为彼此之异,故分之为七。大意犹与此同也。人之情性,共禀於天,天不差忒,则人亦有常,故民所执持有常道,莫不好美德之人。下句言天见民意,好此美德,故天亦爱此天子之事。此言好美德之人,谓好之以为君也。若然,物以同声相应,人以同志相亲。圣明之君,乃爱贤臣。无道之世,恶人得宠。古先帝代莫不尽然。君既如此,则民亦如之。恶人当爱恶君矣,而云同好美德之人者,人之本意,皆欲爱善,虽则逐臭之夫,当时不以为恶,但识鉴不同,谓为善耳,未有故知是其恶而爱之者也。且民之爱君,为被其政教,虽则愚民,亦知爱善君矣。○传“仲山甫,樊侯”。○正义曰:言仲山甫是樊国之君,爵为侯,而字仲山甫也。《周语》称“樊仲山甫谏宣王”,是山甫为樊国之君也。韦昭云:“食菜於樊。”僖二十五年《左传》说“晋文公纳定襄王,王赐之樊邑”,则樊在东都之畿内也。杜预云:“经传不见畿内之国称侯男者,天子不以此爵赐畿内也。”如预之言,畿内本无侯爵。传言樊侯,不知何所案据。○笺“监视”至“聪明”。○正义曰:“监,视。假,至”,《释诂》文。上句言民好有德之君,故以此明至於下,为周之政教光明,至於天下,正谓宣王政教明也。但天子之文见於下句,故直言有周耳。上言民好有德,此言天爱宣王,为生贤佐,言天亦好是懿德,亦犹民也。引《书》曰者,《泰誓》文也。彼注云:“天之所谓聪明有德者,由民也。”言天所善恶,与民同。引之者,证天从民意也。案序云“任贤使能,周室中兴”,是由有贤臣佐王,政始得光明。此文乃言由王政教光明,天乃为生贤佐。先后不同者,宣王之明,与山甫之贤,皆是上天为之。山甫之年未必不长於宣王,非是宣王既明,始生山甫。但作者见明君而有贤臣,为天爱王之势,非实事也。
仲山甫之德,柔嘉维则。令仪令色,小心翼翼。笺云:嘉,美。令,善也。善威仪,善颜色容貌,翼翼然恭敬。
古训是式,威仪是力。天子是若,明命使赋。古,故。训,道。若,顺。赋,布也。笺云:故训,先王之遗典也。式,法也。力犹勤也。勤威仪者,恪居官次,不解于位也。是顺从行其所为也。显明王之政教,使群臣施布之。○道音导。解,佳卖反,本又作“懈”。下文“匪解”同。
[疏]“仲山甫”至“使赋”。○正义曰:上言天生山甫,此言生而有德,言此仲山甫之德如何乎?柔和而美善,维可以为法则。又能善其动止之威仪,善其容貌之颜色,又能慎小其心翼翼然恭敬。既性行如是,至於为臣,则以古昔先王之训典,於是遵法而行之,在朝所为之威仪,於是勤力而勉之。以此人随天子之所行,於是从行而顺之。既天子为善,山甫顺之,故能显明王之教命,使群臣施布行之。群臣奉行王命,由於山甫,故得为此明君,中兴周室。○传“古故”至“赋布”。○正义曰:古是旧故之义,故以古为故也。“训,道”,《释诂》文。“若,顺”,《释言》文。赋与人物是布散之义,故以赋为布也。○笺“故训”至“布之”。○正义曰:古训者,故旧之道,故为先王之遗典也。是力者,勤力为之,故云“勤威仪者,恪居官次”,谓恒常恭敬,居於官之次舍,不解怠於其职位也。“恪居官次”,襄二十三年《左传》文。“不解于位”,《假乐》篇也。是顺谓从其所为言。君须为善,从君之意以成善事也。显明王之政教,使群臣施布之。身为大臣,故得使在下者布行王政也。
王命仲山甫,式是百辟。缵戎祖考,王躬是保。戎,大也。笺云:戎,犹女也。躬,身也。王曰:女施行法度於是百君,继女先祖先父始见命者之功德,王身是安。使尽心力於王室。○辟音璧。
出纳王命,王之喉舌。赋政于外,四方爰发。喉舌,冢宰也。笺云:出王命者,王口所自言,承而施之也。纳王命者,时之所宜,复於王也。其行之也,皆奉顺其意,如王口喉舌亲所言也。以布政於畿外,天下诸侯於是莫不发应。○出纳并如字。纳亦作内,音同。喉音侯。应,应对之应。
[疏]“王命”至“爰发”。○毛以为,王命此仲山甫曰:汝可以为长官,施其法度於是天下之百君,当继而光大尔之祖考,又奉承汝王之身,於是而安宁之。仲山甫既受命为官,乃施行职事,於是出纳王之教命。王有所言,出而宣之。下有所为,纳而白之。作王之咽喉口舌,布其政教於畿外之国。政教明美,所为合度,四方诸侯被其政令,於是皆发举而应之。美其出言而善,人皆应和也。○郑唯戎字为异。馀同。○笺“戎犹”至“王室”。○正义曰:戎之为大,虽是正训,於理不惬,故易以为汝。汝施法度於是百君,谓百辟卿士,通畿外诸侯。下云“赋政于外”,明百辟之言兼畿外矣。言继汝先祖,明其先有功。先祖有功,必是始封之君,故云始见命者之功德也。言尽心力於王室者,发举由心,施行在力,令尽心力,使为至忠也。○传“喉舌,冢宰”。○正义曰:上句云“式是百辟”,与百君为法,则王朝上卿,故为冢宰。舜命龙作纳言云:“出纳朕命”。彼特立纳言之官,以典王命出入,即今之纳言也。与此出纳王命者异。○笺“出王”至“发应”。○正义曰:以出从於王,故为王口所自言。纳自外来,故为时之所宜。复於王,复,白也。《太宰职》曰:“王视治朝则赞听治。”注云:“治朝在路门外,群臣治事之朝。王视之,则助王平断焉。”是出王命也。又曰:“岁终,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。受其会,听其致事,而诏王废置。”注云:“平其事来至者之功状而奏白王。”是纳王命也。《宰夫》“掌诸臣之复”。注云:“复之言报也,反也。反报於王,谓朝廷奏事。”是谓奏事为复也。天下诸侯於是莫不发应,即《易》所谓“出其言善,千里之外应之”,是也。
肃肃王命,仲山甫将之。邦国若否,仲山甫明之。将,行也。笺云:肃肃,敬也。言王之政教甚严敬也,仲山甫则能奉行之。若,顺也。顺否,犹臧否,谓善恶也。○否音鄙,恶也。注同。旧方九反,王同,云:“不也。”
既明且哲,以保其身。夙夜匪解,以事一人。笺云:夙,早。夜,莫。匪,非也。一人,斥天子。○莫音暮。
[疏]“肃肃”至“一人”。○正义曰:肃肃然甚可尊严而畏敬者,是王之教命。严敬而难行者,仲山甫则能奉行之。畿外邦国之有善恶顺否,在远而难知者,仲山甫则能显明之。能内奉王命,外治诸侯,是其贤之大也。既能明晓善恶,且又是非辨知,以此明哲,择安去危,而保全其身,不有祸败。又能早起夜卧,非有懈倦之时,以常尊事此一人之宣王也。
人亦有言:“柔则茹之,刚则吐之。”笺云:柔,犹濡毳也。刚,坚强也。刚柔之在口,或茹之,或吐之,喻人之於敌强弱。○茹音汝,又如庶反,《广雅》云:食也。濡,如朱反,一音如宛反。毳,昌锐反,本又作脆,七岁反。强,其良反。下同。或其丈反。
维仲山甫,柔亦不茹,刚亦不吐。不侮矜寡,不畏强御。矜,古顽反。
[疏]“人亦”至“强御”。○正义曰:上既言明哲勤事,此又言其发举得中。人亦有俗谚之常言,说人之恒性,莫不柔濡者,则茹食之。坚刚者,则吐出之。喻见前敌寡弱者则侵侮之,强盛者则避畏之。言凡人之性,莫不皆尔。维有仲山甫则不然,虽柔亦不茹,虽刚亦不吐,不欺侮於鳏寡孤独之人,不畏惧於彊梁御善之人。不侮不畏,即是不茹不吐。既言其喻,又言其实以充之。茹者,噉食之名,故取菜之入口名为茹。《礼》称茹毛,亦其事也。
人亦有言:“德輶如毛。民鲜克举之。”我仪图之。仪,宜也。笺云:輶,轻。仪,匹也。人之言云:德甚轻然,而众人寡能。独举之以行者,言政事易耳。而人不能行者,无其志也。我与伦匹图之,而未能为也。我,吉甫自我也。○輶,馀久反,又音由。鲜,息浅反。我义,毛如字,宜也,郑作“仪”,仪,匹也。易,以豉反。维仲山甫举之,爱莫助之。爱,隐也。笺云:爱,惜也。仲山甫能独举此德而行之,惜乎莫能助之者,多仲山甫之德,归功言耳。衮职有阙,维仲山甫补之。有衮冕者,君之上服也,仲山甫补之,善补过也。笺云:衮职者,不敢斥王之言也。王之职有阙,辄能补之者,仲山甫也。○衮,古本反,冕服名。
[疏]“人亦”至“补之”。○毛以为,人亦有俗谚之常言:德之在人,此於无德之时,非复益重,其轻如毛,然其轻如毛,行之甚易,要民无其志,寡能举行之者。我以人之此言,实得其宜,乃图谋之,观谁能行德,维仲山甫独能举此德而行之。其德义深远而隐,莫有能助行之者。山甫既无人助,独行之耳。故服衮冕之人,职事有所废阙,维仲山甫能补益之。以此,故可任用,以致中兴。○郑唯仪为匹、爱为惜为异。馀同。○笺“輶轻”至“自我”。○正义曰:“輶,轻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仪,匹”,《释诂》文。然则郑读为仪,故以为匹。以言图之,当与前人共谋,故易传也。《表记》称“仁之为器也重,其为道也远,举者莫能胜也,行者莫能致也”。则德当重矣,而云轻如毛者,若论德所施行,实为重大,若言在人身体,则於人不重,故为轻也。言如毛者,举轻物以喻其轻之甚耳,其实轻於毛也,故《中庸》引此云:“毛犹有伦。”是怪其所比为重也。举者,提持之言。既以重轻为喻,故以举言之。举谓施行之,故云“举之以行”。既引人言,乃云我图,故知“我,吉甫自我也”。○传“爱,隐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言》文。○笺“爱惜”至“言耳”。○正义曰:爱者,吝惜之言,故为惜也。惜其无助,则为叹伤之深,故易传也。宣王之臣,贤哲多矣,而云莫能助之,辞为太甚,故云“多山甫之德,归功言之也”。○传“有衮”至“补过”。○正义曰:传以天子之服,其名多矣,而独言衮职之意。以衣服之中有衮冕者,是人君之上服,故举衮以表君也。若然,天子以大裘之冕为尊,故《觐礼》谓衮冕为裨冕。而言上服者,以大裘之冕无旒,事天乃服,以示质耳,非与人君行礼之正衣,故以衮为上也。善补过者,《易·系辞》文。言善补衮职之人过也。宣二年《左传》引此,乃云“能补过也”。○笺“衮职”至“山甫”。○正义曰:衮职,实王职也。不言王而言衮,不敢指斥而言,犹律谓天子为乘舆也。王之职有缺,辄能补之,谓有所不可则谏争之。
仲山甫出祖,四牡业业。征夫捷捷,每怀靡及。言述职也。业业,言高大也。捷捷,言乐事也。笺云:祖者,将行犯軷之祭也。怀私为每怀。仲山甫犯軷而将行,车马业业然动,众行夫捷捷然至,仲山甫则戒之曰:既受君命,当速行。每人怀其私而相稽留,将无所及於事。○捷,在接反。軷,步葛反,道祭也。四牡彭彭,八鸾锵锵。王命仲山甫,城彼东方。东方,齐也。古者诸侯之居逼隘,则王者迁其邑而定其居,盖去薄姑而迁於临菑也。笺云:彭彭,行貌。锵锵,鸣声。以此车马命仲山甫使行,言其盛也。○将,七羊反,本亦作“锵”,同。逼,本亦作“亻畐”,彼侧反。隘,於懈反。菑,侧其反。临菑,地名。
[疏]“仲山甫”至“东方”。○正义曰:既言在内佐王,又说外行述职。言仲山甫既受王命,将欲適齐,出於国门,而为祖道之祭,止陈车骑而人观之,见其所乘之驷牡业业然动而高大,所从众人之行夫捷捷然敏而乐事於其祖。而既饯,仲山甫则戒其从人曰:尔等既受君命,当须速行。若每人怀其私而相稽留,将无所及於事也。既戒,乃乘其驷牡之马彭彭然而行,八鸾之声又锵锵然而鸣。所以为此行者,王命仲山甫以此车马令乘之而行,往筑城於彼东方之国,谓使之城齐也。○传“言述”至“乐事”。○正义曰:仲山甫为王之卿士,职当眺省诸侯。言此出行者,述其卿士之职也。业业,动之貌,言高大者,见其高大而动,故业业然。捷捷者,举动敏疾之貌。行者或苦於役,则举动迟缓,故言捷捷以见其劝乐於事也。○笺“祖者”至“於事”。○正义曰:以行者既祖,乃即於路,故云“将行犯軷而祭也”。“每怀靡及”,在“征夫”之下,而与《皇皇者华》文同,故亦依彼取《外传》而径破之云:怀私为每怀。此征夫是山甫从人,故知山甫戒之,恐其无及於事也。《皇皇者华》传以“怀”为“和”,笺破“和”为“私”,以申传意。其义不异於传,故知此笺之意亦与传同也。但毛传省略,彼王肃为之作说,亦云己与毛同。未知谁得毛旨,此亦当然。王肃云:“仲山甫虽有柔和明知之德,犹自谓无及。”传意未必不然也。○传“东方”至“临菑”。○正义曰:下言“徂齐”,故知“东方,齐也”。又解王命城齐之意,由古者诸侯之居逼隘,则王者迁其邑而定其居。时齐居逼隘,故王使仲山甫往城而定之也。既言所定,不知定在何处,故云“盖去薄姑,而迁於临菑也”。毛时书籍犹多,去圣未远,虽言盖为疑辞,其当有所依约而言也。《史记·齐世家》云:“献公元年,徙薄姑都治临菑。”计献公当夷王之时,与此传不合,迁之言未必实也。○笺“彭彭”至“其盛”。○正义曰:承上出祖之后,则是在道之事,故以彭彭为行貌。马动则鸾鸣,故言锵锵为鸣声也。既言车马,乃云王命,明王以此车马命山甫使行。以王命所赐,而作者言其貌状,知是言其车马之盛。
四牡骙骙,八鸾喈喈。仲山甫徂齐,式遄其归。骙骙,犹彭彭也。喈喈,犹锵锵也。遄,疾也。言周之望仲山甫也。笺云:望之,故欲其用是疾归。○骙,求龟反。喈音皆。
吉甫作诵,穆如清风。仲山甫永怀,以慰其心。清微之风,化养万物者也。笺云:穆,和也。吉甫作此工歌之诵,其调和人之性,如清风之养万物然。仲山甫述职,多所思而劳,故述其美以慰安其心。
[疏]“四牡”至“其心”。○正义曰:此言周人欲山甫之速归,并说己作诗之意。言仲山甫乘王命之四牡骙骙然壮健,八鸾之声喈喈然而鸣。仲山甫乘此车马,以往於齐。周人欲山甫用此壮健车马,疾其在路而早归也。山甫既行役如此,故我吉甫作是工师之诵,其调和人之情性,如清微之风化养万物,使之日有长益也。以仲山甫述职,日月长久,而多所思,故述其美以慰安其心,欲使之自忘劳也。○传“骙骙”至“山甫”。○正义曰:此所陈者,还是上之车马,故犹之也。《释诂》云:“遄,速。”即疾也。欲使之速归者,言山甫有德,周人爱之,不用使久在於外,故云“式遄其归”。言周人思望仲山甫也。○传“清微”至“万物”。○正义曰:解诗而比风之意,以清微之风化养万物,故以比清美之诗可以感益於人也。清微者,言其不暴疾也。化养万物,谓谷风、凯风也。○笺“穆和”至“其心”。○正义曰:穆是美之貌,故为和也。穆下即云“如清风”,是穆为清之用,故和为调和人之性也。
《烝民》八章,章八句。